“三成？！”
李世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龙袍的下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仅仅是打通了渭水、泾河、洛水这三川漕运，三成的分润，就已经让大唐的国库如同久旱逢甘霖，支撑起了平定朔方、震慑突厥的庞大开销！那源源不断的银钱、粮食、布匹、铁器，如同血液般注入这个新生的帝国，让他这位天策上将出身的帝王，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钱粮在手，天下我有”的底气！
若是江河淮济这四条滋养万里神州、贯穿帝国命脉的大河全部贯通！再加上沟通南北的邗沟与江南运河！那将是一张何等庞大的财富之网？其所能带来的利益，将是三川漕运的十倍、百倍！三成？那将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天文数字！足以支撑他打造一支横扫漠北的无敌铁骑！让那该死的吉利可汗跪下唱征服！足以让他将大唐的疆域推向前所未有的辽阔！足以让他实现“让万国来朝”的宏图伟业！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让李世民瞬间有些眩晕。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他猛地想起，自己并非没有尝试过！早在玄渊西行之前，他就曾密令户部与工部，挑选精干官吏和水手，试探性地在黄河、淮河、济水等主要河道开辟漕运。然而结果呢？
派出去的船队，十艘能顺利抵达目的地的，往往不足一艘！不是遭遇突如其来的诡异风浪，船毁人亡；就是被河底暗流卷入漩涡，消失无踪；更有甚者，整船货物连同船员，如同人间蒸发，连半点痕迹都找不到！兵部也曾派出精锐水军战船护航，结果同样惨烈！那些坚固的战船，在看似平静的河面上，会毫无征兆地解体、沉没，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拖入深渊！事后打捞，连残骸都难以寻觅，只留下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
这已经不是凡间力量所能解决的问题！这江河湖海之中，潜藏着超乎想象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人力在其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巨大的失落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李世民。他脸上的激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看向玄渊，眼神复杂，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此事……朕……也曾试过。然江河险恶，非人力可抗。十船九沉，玄渊，你……可有把握？”
玄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礁石。亭外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亭檐上，又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留下沉闷而遥远的回响。雨帘垂落，将亭子包裹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云层深处，电光如银蛇狂舞，无声地撕裂着黑暗的天幕，每一次闪烁，都映照出亭内两张沉凝的面孔。隆隆的惊雷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碾过远方的天际，带来沉闷而压抑的震颤。这小小的观澜亭，在天地之威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因石印的存在，而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与超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物我两忘，唯有风雨雷电，在无声地诉说着自然的伟力与世事的无常。
李世民在玄渊沉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重新聚焦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是啊，玄渊既然敢提，敢在这隔绝天地的秘宝前开口，又岂会是无的放矢？！
“小老弟，”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探究，“需要朕做什么？”他不再质疑可行性，而是直接问方法。这便是帝王心术，也是他对玄渊能力的绝对信任。
玄渊迎上李世民的目光，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行天地祭祀，敕封五岳四渎。”
“敕封……五岳四渎？”李世民瞳孔再次收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啊？！”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五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四渎！长江、黄河、淮河、济水！这九处，乃是华夏自古以来的山川神只，是社稷之重，是天地之枢！历朝历代，帝王封禅泰山，祭祀山川，皆是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但“敕封”二字，意义截然不同！祭祀是祈求，是敬奉；而敕封，则是册封，是赋予神位，是将神权纳入皇权之下！
“将五岳四渎敕封，纳入朝廷的祭祀体系，”玄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五岳，以三公之礼祭之；四渎，以诸侯之礼祭之。立庙宇，定规制，派朝廷重臣代天子主祭，岁岁不绝，香火永续。”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唯有如此，贫道才好拿着朝廷的敕封文书，和那些盘踞山川水脉的‘正主儿’们……好好谈谈。”
玄渊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在李世民的心坎上。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玄渊要的不是简单的沟通，而是要以大唐天子的名义，以煌煌皇权为背书，去和那些掌控着山川水脉、拥有莫测伟力的古老存在谈判！将他们的神位“官方化”、“合法化”，纳入大唐的统治秩序之中！唯有如此，那些潜藏在江河湖海深处的阻力，才有可能被化解！漕运的巨轮，才能在这张由皇权与神权共同编织的“通行证”下，畅通无阻！
这手笔……太大了！大到足以颠覆千百年来“敬鬼神而远之”的传统！
李世民只觉得口干舌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端起石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震撼与灼热。他凝视着玄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这惊世骇俗的计划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凶险与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