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癫关于食物的“挑剔”，大祭司那无面面具似乎都僵硬了片刻。千百年来，在这低语集市，在这千喉之庭，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评价母神的“恩赐”，更别提在这种严肃（自认为）的谈判场合突然要求换厨子。
但...形势比人强。眼前这个自称“雷”的外来者，其实力深不可测，行事更是疯癫无忌，偏偏又手握关键的“钥匙碎片”。大祭司那深邃的眼眸在李癫那看似随意实则暗藏锋芒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将一丝愠怒压下。
“...如你所愿。”大祭司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但敲击扶手的频率微微快了一丝。他轻轻一挥手，阴影中立刻有侍者无声退下，想必是去准备“更符合口味”的食物了。
李癫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枚痛苦徽章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其冰冷的表面：“...好了，厨子换了，现在聊聊正事。那什么‘血肉契约’，靠谱吗？别到时候一下井，你们就集体变脸，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他这话问得直白无比，丝毫不在意是否会触怒对方。
大祭司似乎已经习惯了李癫的风格，平静答道：“...‘血肉契约’以母神之力为见证，烙印于签订者的血肉与灵魂之中。违背契约者，将承受血肉反噬、灵魂崩解之苦，化为母神花园的养料。其约束力，毋庸置疑。”他语气中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仿佛在陈述天地至理。
“...听起来挺吓人。”李癫撇撇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行吧，那就签一个看看。怎么个签法？不会又要放血搞什么仪式吧？我先说好，太麻烦的我可不干。”
大祭司再次被噎了一下。签订如此重要的契约，在这疯子里口中仿佛成了菜市场按手印般随意。
“...仪式并不复杂。”大祭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只需阁下的一滴鲜血，滴入契约之核即可。”他说着，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由某种暗红色晶石雕刻而成的复杂立体符文。符文中心是一颗不断微微搏动的、如同活物心脏般的肉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管纹路。整个符文散发着浓郁的生命能量，却又夹杂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强制性约束感。
“...此乃契约之核，已铭刻好了基础条款：在抵达‘归墟之井’前，双方不得以任何形式相互攻击、背叛。违者将承受契约反噬。”大祭司将符文置于桌案之上。
李癫眯着眼打量着那契约之核。他的灵觉和黑鳞都传来清晰的反馈——这东西确实蕴含着一种极其强大、源于某个更高层次存在的约束法则，并非虚假。但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在那约束法则的核心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种子般的诡异能量。这能量并非用于约束，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说...后门？
果然有鬼。李癫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哟，玩意挺精致。就一滴血？简单。”
他伸出右手食指，心念微动，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血珠之中，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电光一闪而逝——那是他刚刚初步融合的“血锈寂灭雷”的力量，被他以极强的控制力压缩隐藏其中。
啪嗒。
血珠滴落在契约之核中心的肉瘤上。
嗤...
血珠瞬间被肉瘤吸收！整个契约之核猛地亮起刺目的暗红色光芒！表面的血管纹路如同活过来般疯狂蠕动，一股强大的、冰冷的约束力瞬间降临，如同无形的枷锁，试图烙印进李癫的血肉与灵魂深处！
与此同时，那隐藏在最深处的诡异能量种子，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顺着那股约束力，试图钻入李癫的体内！
就在这一刻！
李癫仙魂深处那丝高傲的紫霄雷元猛地一震！虽然微弱，却带着至阳至刚、破灭万邪的煌煌天威！而他体内遍布的黑鳞也同时传来一股贪婪的吞噬欲望！
那试图钻入的诡异能量种子，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瞬间被紫霄雷元的气息灼伤，又被黑鳞的力量猛地咬住、撕扯、吞噬！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诡异能量种子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掀起，就被李癫体内两大“护法”给无声无息地分解消化了，反而成了微不足道的补品。
而那股强大的约束力，则成功烙印了下来。李癫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有警告意味的力量盘踞在体内，似乎自己一旦违背契约，就会立刻引发恐怖的反噬。
“...有点意思。”李癫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咧嘴一笑。这约束力确实不假，但那隐藏的后门却被他自己解决了。千喉教团想阴他，还嫩了点。
大祭司显然并未察觉到李体内的小动作。他看到契约顺利完成，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平息，契约之核恢复原状，只是中心肉瘤的颜色变得更加鲜红了一些。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契约已成。现在，我们是暂时的盟友了，雷阁下。”
他也逼出自己的一滴苍白血液，滴入契约之核，完成了仪式的另一半。
“...好说好说。”李癫笑眯眯地，态度似乎更加“友善”了，“...那么盟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另外两个钥匙碎片？先说好，太远的地方我可不去，我这人怕麻烦。”
大祭司收起契约之核，缓声道：“...根据古老记载和近期探查，‘记忆蜂巢’近期活动频繁，其巢穴入口就在苍白菌林东南方向三日路程的一片‘脑状蕈林’之下。我们可以先从那里开始。”
“...记忆蜂巢？那又是什么玩意？”李癫拿起新端上来的一盘看起来像烤肋排、却散发着植物清香的食物，咬了一口，口感外焦里嫩，汁水丰富，居然有几分接近正常的烤肉味了，“...嗯，这个厨子不错，值得加钱。”
大祭司自动忽略了关于厨子的评价，解释道：“...一个由无数死者残留意识、记忆碎片聚合而成的诡异存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片巨大的、不断流动的、由脑组织和真菌构成的活体沼泽。它能吞噬生灵的记忆，并将其转化为巢穴的一部分，极度危险，擅长精神攻击和制造幻境。另一枚钥匙碎片，很可能被它吞噬，藏在了巢穴深处。”
“...吃记忆的蘑菇沼泽？”李癫咀嚼着烤肉，含糊道，“...听起来比你们这的血肉宴席还倒胃口。怎么搞？直接杀进去把它炸了？”
“...记忆蜂巢的核心隐藏极深，且能不断转移。蛮力很难彻底摧毁它，反而可能引发其疯狂反扑，甚至导致被吞噬的记忆洪流失控，污染大片区域。”大祭司摇头，“...我们需要特殊的‘意识锚点’和‘精神屏蔽’装置，才能相对安全地进入其核心区域搜寻。这些，我可以提供。”
“...真麻烦。”李癫抱怨了一句，但也没反对，“...行吧，装备你出，打架我来。那最后一个碎片呢？千喉之城？听起来跟你们老家名字挺像啊？”
大祭司沉默了一下，声音似乎变得有些低沉：“...千喉之城...那是母神信仰最初的圣地，也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它在很久以前的一场灾变中化为了废墟，被无尽的怨念和扭曲的规则笼罩，如今已是生命的禁区。即便是我们，也无法轻易进入。那里...盘踞着一些非常古老和可怕的东西。最后一枚碎片的下落，只是古籍中的模糊记载，是否真的存在，尚未可知。”
提到千喉之城，这位大祭司的情绪似乎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波动。
李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中暗忖：看来这教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对这个所谓的“圣地”态度复杂。
“...禁区？我就喜欢禁区。”李癫将最后一块烤肉塞进嘴里，拍了拍手，“...那就这么定了，先去捞那个蘑菇脑子里的碎片。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给我一天时间准备必要的装备和人员。”大祭司道，“...明日此时，我们在此汇合出发。”
“...成。”李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爆响，暗红色的电光一闪而逝，“...那我们就先出去逛逛你这集市，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货。”
他招呼上石皮和幽爪暗瞳，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大祭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了，盟友。你们那契约...效果挺不错，就是里面好像加了点不该加的‘料’？下次注意点，用料不纯，容易拉肚子。”
说完，不等大祭司反应，便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千喉之庭。
大厅内，只剩下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周身气息剧烈波动的大祭司，以及一众噤若寒蝉的宾客。
阴影中的触须疯狂蠕动，却因契约的束缚，无法追击。
那个外来者...他竟然察觉了？！而且还毫发无损？！
大祭司面具下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这个“雷”，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而走出千喉之庭的李癫，感受着身后那骤然冰冷的气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阴我？老子阴人的时候，你们这帮蘑菇怪还在玩泥巴呢！
“...走，逛街去！看看这鬼集市有没有什么能给咱那破镇子添砖加瓦的好东西！”
低语集市的混乱与喧嚣，再次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暗流，已在合作的名义下悄然涌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