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里的红光刺得黎未眼底生疼，像有细针在视神经上反复刮擦。
警报声尖锐地嗡鸣着，穿透耳膜，在颅腔内激起沉闷回响。
光脑屏幕上跳动的猩红数字像把小锤子，一下下砸在她神经上——核心崩解倒计时：28秒。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金属结构轻微的“咔哒”震颤，仿佛整条矿道都在为卫砚舟的精神核即将碎裂而呻吟。
卫砚舟的手指还扣着她腕骨，热度却在肉眼可见地消退，像块被泡在冰水里的烙铁。
他的指尖触感从温热迅速滑向冰冷，皮肤表面甚至凝出一层极细微的霜雾，拂过她手背时留下刺骨的寒意。
黎未能清晰感知到他脉搏的微弱起伏，每一次搏动都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姐姐！异能不能靠逻辑修复！”小闹的电子音突然拔高两个调门，平时总爱放洗脑神曲的扬声器此刻抖得发颤，“检测到宿主精神核因强行同步默语星古语频率而超载！常规稳定协议失效……必须启动‘情感锚点’！只有他最在意的人，用最真实的情绪触碰他——而且系统判定，需达到‘深度神经耦合’级别的情感共振，普通接触无效！”
黎未的呼吸骤然一滞。
最在意的人——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破她藏了三年的伪装。
她总说“咸鱼不谈恋爱”，总用逗比发明当盾牌，怕自己这穿书者的身份拖累他，怕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强，配不上他眼底那片只照向她的星光。
可现在他的血还沾在她手背，温稠的液体正缓缓冷却，留下黏腻的触感；他的精神力还在往她身体里涌，像无数灼热的丝线缠绕进她的神经末梢，带着决绝的温度——那是用命在说“我愿意”。
倒计时跳到25秒。
“去他的咸鱼准则！”黎未突然吼了一嗓子，反手扯掉后颈连接星图系统的数据线。
淡蓝数据流“滋啦”一声断开，溅在她锁骨上，烫出几粒小红点，皮肤传来短暂的灼痛，随即泛起一阵麻痒。
她翻身跨上那台总被卫砚舟吐槽“像会飞的腌菜坛子”的星际咸鱼躺椅，躺椅的机械腿“咔嗒”支起，液压杆轻震，直接把她托到卫砚舟面前。
“全星系的观众都给我听好了！”她扯开领口的微型直播镜头，喉结因为紧张上下滚动，声音微微发抖，“本咸鱼今天要干件大事——比上次用臭豆腐味喷雾炸穿虫洞还大的事！”
自律羞耻弹幕机的机械臂“咔嗒”弹出，红色警告灯映得机身通红，机械音压着兴奋的颤：“检测到高能情感事件！正在违反隐私协议强制开启公共频道传输……警告！三级道德审查已触发！”
矿道穹顶的全息投影自动切换，原本显示星图数据的光屏此刻映出她发红的眼眶，泪光在强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她摘下那副总架在鼻尖的逗比眼镜，金属镜腿刮过鼻梁，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皮肤微微刺痛。
“卫砚舟，你给我把耳朵支棱起来！”
倒计时：20秒。
她跪坐在躺椅边缘，俯身用沾着他血的手捏住他下巴。
他的皮肤凉得惊人，比她实验室里冻了三天的液氮标本还冰，指尖触到的那一瞬，寒意直窜骨髓。
黎未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在暴雨里把她护在身侧，那时他的体温烫得像团火，隔着湿透的衣料都能灼伤她的心跳；想起上个月她调试自动投喂机炸了厨房，他蹲在废墟里给她捡炸焦的曲奇，指尖还沾着黑灰却小心翼翼擦她沾了奶油的脸；想起刚才他说“现在至少能为你疼”，声音轻得像要化在风里。
“你要是敢碎成渣——”她的尾音发颤，拇指无意识摩挲他眼尾的红痕，那里曾是他笑起来才会浮现的纹路，“我就把你最爱的战术推演室改成蹦迪厅，天天放《最炫民族风》！你要是敢走——”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砸在他锁骨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肌理滑落，“我就把你所有星刃小队的任务记录都改成‘因女主笑了一下而任务失败’，让全帝国的新兵都背这破段子！”
倒计时：15秒。
卫砚舟的睫毛颤了颤，暗红瞳孔的裂纹里渗出极淡的金。
黎未咬着唇，凑过去时发梢扫过他鼻尖，带来一丝微痒的触觉。
他身上有淡淡的冷香，像雪夜里的星际松，混着铁锈味的血，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闭着眼吻上他嘴角，尝到血的咸，还有他唇齿间极淡的甜——是她上周塞给他的橘子软糖，原来他一直含着，糖分在唇缝间融化，与血腥味交织成一种奇异的温柔。
“所以你给我——”她贴着他嘴唇低喘，气息交缠，“撑住啊。”
倒计时：10秒。
矿道里的警报声突然卡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
小闹的电子音“滋啦”响了两声，突然拔高八度：“检测到精神力波动稳定！数据流紊乱度……归零？！姐姐你这招——叫‘情感短路修复法’？！”
黎未睁开眼，正对上卫砚舟的目光。
他的瞳孔不再是碎裂的琉璃，暗红漩涡里流转着柔和的金，像被阳光吻过的熔岩。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皮肤温热，带着久违的生机，声音哑得像砂纸：“原来……被你威胁，比被虫洞风暴卷着飞还甜。”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直到情感滤镜兽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嗝，彩虹色声波从触须喷涌而出，沿着矿道壁向四面八方蔓延。
那不是普通的广播，而是经过星核共振放大的“共感波”，每一粒光子都在传递他们心跳同频的震颤。
第一波接收信号的，是躲在默语星地穴里的小女孩。
她怔怔抬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妈妈……我好爱你。”
接着是广场上的老兵，义眼里闪过一行陌生代码，他颤抖着抱住了身旁的老战友，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活着……真好。”
星网直播间的画面“轰”地炸开满屏弹幕。
粉紫色的气泡字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前方高能！高岭之花被强吻！”“这比战术复盘刺激一万倍！”“我听见了！是心跳声！咚——咚——”
荧光绿弹幕复制了黎未之前的威胁：“建议把战术推演室改成蹦迪厅，《最炫民族风》循环播放！”
黎未的耳尖红得能煎鸡蛋，正要去捂弹幕机的镜头，却见矿道穹顶的全息屏突然闪烁起来。
那是星图帝国的公共频道，此刻正同步直播着默语星的实时画面——
曾经死寂的默语星广场上，万人仰头望着天空中矿道的投影。
一个穿蓝裙的妻子突然松开丈夫的手，踮脚亲上他泛白的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扑进母亲怀里，奶声奶气喊着：“妈妈我爱你！”；最边上的老兵颤抖着抱住并肩作战三十年的战友，眼泪砸在对方肩章上，哭出破音的“活着真好”。
声浪像滚雪球般汇聚。
小默的瞳孔突然泛起星图特有的银纹，她举起捡到的发光芯片，喉咙里溢出一串清越的音节。
那是被封印千年的默语星古语，此刻随着千万声“爱”“谢谢”“别走”，化作金色光粒飘向矿道。
矿道穹顶的星图铭文突然全部活了过来。
原本残缺的星轨开始旋转，缺失的星芒被声浪填补，最终凝结成一道璀璨的光桥，直通星域深处。
“……原、来……哭……也可以……不一个人。”
缄语主教莫恩的投影突然开始消散，他机械音里的电流杂音淡了，像终于卸下了千年重负。
最后一粒光点湮灭前，他的芯片“叮”地掉在黎未脚边，表面流转着温柔的浅蓝，像块会呼吸的宝石。
小默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芯片。
一道微弱的数据脉冲顺着她的神经上传至大脑——那是父亲预设的“语言唤醒程序”最后一环。
芯片内部储存着一段加密记忆波形，只有在“默语星血脉+星图共鸣者”双重认证下才会解码。
她的眼睛亮得像缀了银河，用刚学会的帝国语轻声说：“它……说……谢……谢。”
黎未蹲下来，用沾着卫砚舟血的手接过芯片。
芯片贴着掌心的温度，和记忆里父亲实验室的机械零件温度重叠——那是他最后一次抱她时，怀里还揣着没做完的星图仪。
“那我收下了——”她把芯片放进星际咸鱼躺椅的储物格，低头蹭了蹭卫砚舟的发顶，“就当是，我爸和你妈的和解信。”
“叮——”
星网突然弹出帝国紧急通告，全息投影在矿道里投下一片金光：“默语星语言封印解除，‘沉默者联盟’正式登记为第137个合法文明体。”
小闹的扬声器立刻炸出《恭喜发财》的背景音乐，电子音拔高三个八度：“姐姐！你成星际人权大使了！帝国新闻部的预约电话已经被打爆——”
“打住打住！”黎未瘫在躺椅上，把卫砚舟的脑袋往自己颈窝按了按。
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体温正一点一点往回涨，像块晒暖的玉，温润地熨帖着她的肌肤。
她戳了戳小闹的摄像头：“我才不要当大使……我只想当个能哭能笑的咸鱼，比如现在——”她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卫砚舟的耳垂，触感柔软，“比如现在能搂着人睡个三天三夜。”
躺椅突然“滴”地响了一声，自动播放起一段陌生录音。
电流杂音里，传来个带着机械混响的男声：“未未，如果你听见这段话，说明你替我，把语言还给了世界。”
黎未的眼泪“啪嗒”砸在卫砚舟后颈。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抱着她在实验室看星图，说“语言是星星的心跳”；想起三年前穿书时，原主记忆里那个在雨夜掐着她脖子骂“你根本不配活”的女人——卫砚舟的母亲，因父亲研发的语言封印技术疯癫的科学家。
“爸，我做到了……”她把脸埋进卫砚舟肩窝，声音闷得像团棉花，“我还，有人爱。”
情感滤镜兽打了个满足的响嗝，彩虹声波裹着两人的影子，在矿道里织成幅会呼吸的画。
自律羞耻弹幕机终于消停，机械臂蔫蔫地缩回去，投影屏上只剩条滚动的小字：“今日份羞耻值已达标，建议宿主明日继续。”
小闹突然发出“滋滋”的扫描声：“检测到卫少校生命体征稳定，建议立即返回星图学院。”它的扬声器里突然混进星刃小队的通讯：“报告卫队长！后勤部紧急调拨‘战术娱乐应急包’，我们按预案启动了推演室改造程序……《最炫民族风》已经加载完毕，只等您归来开机。现场指挥官林上尉说：‘队长要是敢死，音响就焊在他床头。’”
黎未的耳朵瞬间竖起来：“谁干的？我明明只威胁过——”
“姐姐快走啦！”小闹的推进器“嗡”地启动，推着躺椅往矿道出口挪。
卫砚舟在她怀里动了动，睫毛扫过她下巴，迷迷糊糊地呢喃：“蹦迪厅……我赞助音响。”
星图学院的夜风裹着花香涌进矿道，带着初夏的湿润与暖意。
黎未抱着卫砚舟躺椅刚飞出矿洞，就看见远处宿舍区的灯光像星星落了地。
307室的窗户还亮着，透过纱窗能看见一抹晃动的影子——是林上尉，正踮脚往门上贴“欢迎回家”的荧光贴纸。
“那是……”黎未眯起眼。
“可能是后勤处送的庆功蛋糕？”小闹的扫描器突然发出怪叫，“不对！那盒子上写着‘战术推演室改造套装——来自全体星刃队员的祝福’！”
黎未的嘴角抽了抽。
她低头看向怀里还在昏睡的卫砚舟，他眼尾的红痕在月光下像朵绽开的花。
躺椅储物格里的芯片轻轻发烫，父亲的录音还在循环：“未未，语言是用来传递爱的……”
“行吧。”她摸了摸卫砚舟的脸，躺椅加速往宿舍区飞去，“大不了明天带他去看新改造的战术推演室——顺便，把《最炫民族风》的音量调最大。”
宿舍楼下的路灯突然全部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307室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林上尉探出头，在夜色里笑着挥手：“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