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商务车像一条滑腻的泥鳅，在不夜城午后略显拥堵的车流中穿梭。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扭曲，只有晃动的光影和偶尔逼近的车灯，提醒着我仍在现实之中。车内弥漫着一股新车皮革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不算难闻，却让人莫名烦躁。
那三个大汉呈品字形将我围在中间，一个个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像三尊精心雕琢过的石像。没人说话，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这种刻意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测试。
我靠在舒适但略显冰凉的皮质座椅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Zippo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懒散表情，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绑人？不像。真要下黑手，不会选在咖啡馆那种半公开场合，也不会给我“换衣服”的时间。恐吓？谈判？或者，只是想把我控制起来，让他们能安心进行“海风”相关的行动？
不管怎样，我必须拖延时间，给晓洁和猴子创造机会。
“几位大哥，”我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聊，“咱们这是去哪儿啊？远不远？要是远的话，能不能先靠边停一下，我买个煎饼果子，早上就没吃饱。”
旁边的大汉侧过头，墨镜下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没有任何表示，又转了回去。
“啧，没劲。”我撇撇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脚还跟着节奏轻轻点着地板。我必须表现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有点缺心眼的纨绔子弟，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的戒心。
车子没有往郊区或者什么废弃仓库的方向开，反而一直在浦西的核心区域绕行，路线显得有些漫无目的。这更印证了我的猜测——他们可能并不打算把我带到某个固定地点进行“处理”，更像是在执行某种“隔离”或“等待”任务。
我悄悄将左手从口袋里抽出，看似随意地搭在座椅扶手上，实则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敲击着皮革表面。节奏是小时候父亲教我的、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的莫尔斯电码简易版，内容是重复的“安全，勿回，追车”。
我不知道晓洁和猴子能不能理解，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办法追踪到这辆车。但这几乎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与此同时，咖啡馆二楼，在我被带走后不到三十秒，叶晓洁已经强行压下惊慌，迅速拨通了秦叔的加密电话，语速极快地将情况说明。
“黑色别克GL8，新车，车牌尾号疑似37，深色车窗膜，往西方向离开！”她对着电话说道，同时眼睛死死盯着猴子电脑屏幕上调取的咖啡馆门口监控录像定格画面。
“收到。启动所有眼线，追踪车辆。”秦叔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多余废话。
猴子双手在键盘上狂舞，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正在尝试接入不夜城庞大的交通监控网络。“妈的，权限不够高！需要时间绕过防火墙……晓洁姐，把车辆特征和最后消失的方位发给我，我用图像识别算法扫描附近所有摄像头！”
叶晓洁立刻将信息传递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他们带走天铭，却没有立刻伤害他，说明他暂时是安全的，或者说，他们对天铭有所图。他们的目的可能不是天铭本人，而是通过控制他，来干扰或者阻止我们的调查。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要去哪里，背后是谁！”
“明白！”猴子咬着牙，屏幕上的代码飞快滚动。
秦叔那边的动作更快。几分钟后，他的消息传来：“目标车辆在延安高架附近出现，正在内环方向行驶，车速平稳。已安排两辆民用车辆交替跟踪，保持距离。”
消息同步到了猴子的电脑上。他立刻将实时交通监控画面切换到相应区域，果然捕捉到了那辆黑色GL8的身影。
“跟上了！”猴子稍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紧张，“他们在绕圈子！”
叶晓洁看着屏幕上那辆如同幽灵般在车流中穿梭的车辆，眉头紧锁：“绕圈子……是在确认有没有被跟踪？还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车内，我依旧在扮演着我的角色，甚至开始跟旁边的大汉搭讪，问他用的什么牌子的发胶，定型效果不错。那大汉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依旧沉默以对。
车子又绕了十几分钟，终于改变了方向，下了高架，朝着浦东的方向驶去。速度也明显加快了一些。
“看来是接到指令了。”我心里暗道，停止了无意义的敲击和哼歌，身体微微坐直，注意力高度集中。浦东？那边开发区、码头、高档酒店、私人会所众多，范围依然很大。
“秦爷，目标车辆驶向浦东，经南浦大桥。”跟踪车辆的信息实时传来。
猴子立刻调整监控范围，锁定浦东相关路段的摄像头。“他们在往陆家嘴方向去……不对，拐了，去了源深体育中心那边……”
源深体育中心附近？那里有什么？居民区？写字楼？还是……
我脑中飞快闪过浦东的地图。源深片区……好像有几个不太起眼的私人俱乐部和高级公寓？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名为“铂悦公馆”的高档住宅区的地下车库。车库入口需要刷卡，跟踪车辆无法进入，只能在外面守候。
“目标进入铂悦公馆地下车库。无法继续跟踪。”消息传来。
铂悦公馆？我知道这里，以高私密性和高昂房价着称，很多富商和明星在这里有物业。
“查铂悦公馆的业主信息！特别是最近有没有与宋瑞国、刘隐或者麦伦资本相关的人员入住或租赁！”叶晓洁立刻对猴子说道。
同时，她拿起另一部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加密短信，内容是“铂悦公馆”四个字，发送到了我被带走时的一个备用手机上——那是我和秦叔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之一，如果我能找到机会查看，就会知道自己的位置。
车子在地下车库绕行片刻，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为首的大汉示意我下车。
我跟着他们走进一部需要专用钥匙卡才能启动的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只有几扇厚重的防盗门。
我们停在其中一扇门前。大汉按了门铃。几秒钟后，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不是预想中的凶神恶煞，而是一位穿着合体旗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士，她面带微笑，对我们微微躬身：“徐先生，请进，主人已等候多时。”
这架势，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挑了挑眉，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外套，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我知道，真正的谈判，或者摊牌，即将开始。而晓洁和猴子，应该已经知道我身在何处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