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的武馆后院，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几声遥远的车鸣偶尔穿透进来。我穿着秦叔扔给我的一套略显宽大的练功服，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麻袋里，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首先，体能是根基。”秦叔背着手，在我面前踱步，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把我从头到脚刮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块需要打磨的木头，“你这身子骨，泡咖啡还行，真遇到事，跑不过三条街就得趴窝。”
我撇撇嘴，刚想反驳说我蹬自行车送外卖的时候体力好得很，秦叔根本没给我机会。
“绕场，慢跑二十圈。热身。”他指了指用青石板铺就、围着棵老槐树的方形院落。
我吸了口气，开始跑。起初几圈还算轻松，甚至有点悠闲，脑子里还在琢磨那张复杂的犯罪网络图，试图把麦伦资本和几个离岸公司的关系再理一理。但跑到第十圈左右，肺部开始火烧火燎，腿像灌了铅，汗水糊住了眼睛。那青石板路仿佛没有尽头，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缓慢移动，像个无声的计时器。
秦叔就站在院角阴影里，一言不发，目光如炬，记录着我的每一次呼吸加重，每一步踉跄。
“速度！没吃饭吗？敌人会给你时间喘气？”他的喝斥冷不丁砸过来，吓我一跳，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终于连滚带爬地蹭完二十圈，我扶着膝盖，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只想瘫在地上化作一滩烂泥。
“起来。拉伸。不想明天肌肉僵得像木头就照做。”秦叔毫无同情心地下令，并示范了几个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让我龇牙咧嘴的拉伸动作。
体能训练只是开胃小菜。接着，秦叔把我带到院中一块铺着软垫的区域。
“格斗，不是擂台表演。目的是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让对方失去威胁，为你创造逃跑或控制的时间。核心是冷静、精准、高效。”他摆出一个极其放松的站姿，“看好了，今天只学三样：格挡、摆脱、击打要害。”
他演示了如何用小臂外侧格挡针对头部的挥击，动作简洁流畅，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手腕、手肘、膝盖、胫骨，都是你天然的盾牌。用对了地方，比你硬扛强。”
然后是摆脱。他从后面模拟被人抱住，只见他身体微微一沉，手肘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向后一顶，同时脚后跟狠狠踩下，动作快如闪电。“被抓时，别浪费力气挣扎，找痛点，攻击关节、脚面、胫骨，创造空间。”
最后是击打。他没有教我复杂的技法，只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咽喉、腋下、肋下、裆部。“人的身体很脆弱，这些地方，不需要很大力气，精准命中就能见效。记住，你不是要打死他，是要他松手，要他疼，要你有机会离开。”
道理听起来简单明了，但真轮到我对练时，完全是另一回事。
秦叔让我攻击他。我挥拳过去，他手腕一翻，轻轻一拨，我的力道就歪向一边，差点把自己带倒。他抓住我的手腕，我想摆脱，却像被铁钳箍住，他那看似随意的一拧一推，我就痛得龇牙咧嘴，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跪倒在垫子上。
“用巧劲，别用蛮力！你的脑子呢？分析我的发力点！找反关节！”秦叔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只有命令。
一次次被摔倒，一次次被锁住，又一次次爬起来。汗水浸透了练功服，身上估计已经青紫了好几块。我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秦叔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点平日里自诩不错的能力，在绝对的速度、力量和技巧面前，显得无比可笑。
但奇怪的是，随着身体累到麻木，一种奇特的专注感反而浮现出来。我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阴谋，脑子里只剩下秦叔的动作分解——他重心的移动，他发力的瞬间，他手指扣压的角度。
又一次，他模拟从正面抓住我的衣领。这一次，我没有像之前那样慌乱地后拽，而是猛地想起他刚才的演示。我迅速低头，用前额狠狠撞向他的鼻梁（当然，在最后时刻收住了力，只是虚晃一下），同时膝盖毫不犹豫地向上顶去！
秦叔的反应快得惊人，格挡的同时微微后撤，但我的动作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是赞赏的光芒，随即手腕一翻，再次轻易地将我制服，但这次，他点了点头。
“有点样子了。知道用脑子了，不是只会嗷嗷叫的沙包了。”
我瘫在垫子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酸痛，但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一个笑容。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第一次独立调试好一台结构复杂的咖啡机——是一种纯粹的、克服困难后的成就感。
训练结束的时候，夕阳已经把院墙染成了暖金色。我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蹒跚着去换衣服。
秦叔递给我一瓶矿泉水，看着我一口气灌下半瓶，才缓缓开口：“记住今天的感觉。疼痛会让你记住错误，而思考能让你找到正确的路。格斗和谋划一样，本质上都是计算和选择。只是在这里，”他指了指我的脑袋，“算计慢了，代价是这里。”他又指了指我身上可能明天就会变得青紫的地方。
我点点头，汗水顺着发梢滴落。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精神却有种被彻底洗礼过的清明。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路只会更艰难、更危险。
推着我的二八大杠走出武馆弄堂，汇入傍晚下班的人群。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在抗议，但我的大脑却异常活跃，不自觉地将秦叔教的格斗技巧拆解、重组，试图融入自己的理解，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周围行人的动作轨迹，评估潜在的威胁与应对方式。
回到咖啡馆楼下，我看到叶晓洁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亮着温暖的灯光。透过玻璃，她似乎正低头看着什么文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又专注。
我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进去。
身上还带着训练后的汗味和狼狈，心里却因为刚刚结束的课程和即将见到她而翻腾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信任与怀疑，依赖与警惕，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
我深吸了一口傍晚微凉的空气，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肩颈，脸上努力挂回那副平时有点懒散、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表情。
好吧，今天的体能和格斗入门课算是勉强撑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更复杂的实战应用了——无论是在武馆的垫子上，还是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日常生活里。
我推开门，风铃清脆作响。晓洁抬起头，看到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她合上文件，目光落在我身上，敏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你……摔跤了？身上怎么……”
我的心轻轻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