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吗？”我侧头看她，嘴角勾起我那招牌式的、看似漫不经心的弧度，试图用轻松化解凝重。
叶晓洁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想快点弄清楚，快点反击。”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这话像一颗小小的暖石投进我心里，熨帖得很。我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道：“放心，沈律师听着就是个狠角色。再说了，你男朋友我往旁边一站，光是这帅脸就能给对手造成精神压制，稳赚不赔。”
她果然被我逗得噗嗤一笑，紧张气氛消散大半，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徐天铭，你能不能正经点？待会儿见沈律师呢！”
“我很正经啊，”我一本正经地点头，“颜值也是战斗力的一种，这是科学。我这叫战略伪装。”
“歪理邪说。”叶晓洁笑着轻啐一口，但眉眼间的阴霾确实又淡去了几分。
说笑间，我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沈律师律师事务所的地址。沈律师的律所不在虹口区那些写字楼里，而是位于闹中取静的旧式洋房区，独门独栋，灰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透着一种老派而专业的沉淀感。这地方，一看就不是那种只会做表面功夫的浮夸之地。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前台是一位看起来就很沉稳的中年女士，她抬起头，目光在我们身上快速而专业地扫过，最后落在叶晓洁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了然的表情。
“叶律师，您来了。沈律师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她站起身，语气恭敬却不显卑微，目光转向我，“这位是？”
“徐天铭，我男朋友，也是这件事的……相关人。”叶晓洁介绍道，语气坦然。
我配合地露出一个无害的、甚至带点“我只是来陪女朋友”的懒散笑容，点了点头：“您好。”
前台女士显然训练有素，并未多问，只是微笑道：“好的，两位请跟我来。”
她引着我们穿过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两侧是深色的木质墙板和书架，空气中漂浮着旧书、咖啡和淡淡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严肃而令人不自觉的肃穆。这环境，让我那点刻意摆出的随性都不得不收敛了几分，心底那根属于逻辑和谋划的弦开始自动绷紧。
在一扇标着“沈清办公室”的深色木门前，前台女士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清晰、冷静，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女声。
前台女士推开门，侧身让我们进去，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办公室很大，采光极好，一整面墙都是书架，塞满了各种精装法律典籍和文件盒。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庭院。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面文件堆放得整齐有序，一台老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办公桌后，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边眼镜、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女士站了起来。她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套裙，身材保持得很好，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透过镜片打量着我们，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老练律师特有的审慎和压迫感。这就是沈清律师。
“沈律师。”叶晓洁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尊敬和一丝见到长辈的依赖。
“晓洁，来了。”沈律师的目光在叶晓洁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瞬间就捕捉到了她强撑的镇定下的那丝疲惫和委屈，眼神柔和了少许，点了点头。随即，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这位是徐天铭先生？”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沈律师，您好，久仰。”我上前一步，伸出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介于礼貌和些许晚辈的恭谨之间的笑容，“常听晓洁提起您，说您是业内真正德高望重的前辈。这次事发突然，给您添麻烦了。”
我的措辞和态度显然略微超出了沈律师的预期——大概她以为我只是个陪女朋友来的、或许还有点纨绔的富二代。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伸手与我短暂一握。她的手干燥而有力。
“徐先生客气了。晓洁就像我自己的晚辈，她的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示意我们坐下，“坐吧，具体情况，晓洁在电话里说得比较简略，我们需要更深入地谈一谈。”
我和叶晓洁在办公桌对面的客户椅上坐下。椅子很舒服，但坐姿却不由自主地挺直。
沈律师重新落座，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们：“好了，现在没有外人。晓洁，把你所知的所有情况，包括你接到通知时的每一个细节、他们出示了哪些所谓的‘证据’、说了哪些话，尽可能完整地、不要带有个人情绪地，再复述一遍。尤其是关于指控内容、证据形式以及程序上的任何瑕疵，一点都不要遗漏。”
她的语气专业而冷静，瞬间将谈话拉入了正轨。
叶晓洁深吸一口气，看了我一眼。我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开始叙述，从上周突然被管理合伙人叫去谈话开始，到对方模糊却致命的指控，再到那些“巧妙裁剪拼接”的邮件和通讯记录片段，最后是那笔诡异的五十万海外汇款。她的叙述比昨晚对我说的更加条理清晰，细节也更多，显然在强压着情绪，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委托人角色。
我坐在一旁，看似放松地靠着椅背，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将叶晓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录入脑海中的数据库，进行交叉分析和比对。
沈律师听得非常仔细，中途几乎没有打断，只是偶尔会拿起笔在便签上记录几个关键词，或者推一下眼镜，提出一两个极其精准的问题。
“他们出示的邮件片段，是打印件还是电子版？”
“打印件。”
“上面有邮件头信息吗？完整的路径？”
“没有，只有内容片段和看似发件人是我邮箱地址、以及时间戳的那一行。”
“通讯记录呢？是通话清单还是录音？”
“是文字记录，打印出来的，标注了时间、虚拟号码（他们声称无法追踪），和部分对话内容。”
“那五十万汇款，具体是哪家银行？汇款方名称全称是什么？他们给你看了汇款凭证吗？”
“是汇丰港市分行，汇款方是一个叫星辉离岸咨询有限公司的，只给我看了带有我账户信息和金额的入账记录截图，没有完整的汇款单。”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试图从程序的合法性、证据的完整性和真实性上寻找突破口。这让我对这位沈律师的专业能力有了更深的认可。她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在解构一个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