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变回人形，指尖还沾着雪水，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雪地里埋着半只染血的兔耳，再往前，倒塌的石屋下露出一截小小的手臂，是小孩子的。林苹果下意识躲到墨身后，指尖死死攥住他的兽皮衣角，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稍重一点就会惊扰这片死寂。
“没有活口的气息。”苍的声音比寒风还冷，他握着石矛的手绷得笔直，矛尖不小心蹭到一块断木，露出下面压着的残肢——那残肢上有深可见骨的抓痕，边缘泛着黑褐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的。更远处，石屋的木梁断成几截，上面留着巨大的掌印，掌纹里还沾着带黑气的血渍，风一吹，那黑气就像活物似的往人身上缠，带着股腐臭的冷意。
墨伸手将林苹果往怀里带了带，掌心覆在她冰凉的后颈上，低声道：“别细看，闭闭眼。”可林苹果哪能闭得住？她瞥见不远处的石碾旁，躺着个蜷缩的身影，看轮廓像是个雌性，怀里还护着个幼崽，两人身上的兽皮都被血浸透了，冻成硬邦邦的壳。
“是污染兽干的。”子夜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雪地里的黑气，那黑气像烫着似的往后缩，却又黏着他的指尖不散，“这气息和上次黑鬃熊兽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浓。”他抬头看向墨，目光凝重，“你看这些伤——抓痕宽且深，木梁上的掌印是熊兽人的特征，还有石墙上的撞痕，看样子也不止一只。”
苍皱紧眉头：“难道是黑木部落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黑木部落和叶子部落向来交好，去年狩猎季还一起分过猎物……”
“被污染的兽人没有任何理智了。”墨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指着别处幼崽残肢上的咬痕“只有被黑气污染，失了神智的兽人，才会这么凶残。”
这话像块冰砸在林苹果心上，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慌意：“那……那我们部落呢？要是有一天，也有被污染的兽人闯进去，兔婶、还有那些幼崽……”她的声音发颤，话没说完就被墨打断，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掌心的温度透过眼睑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松木香。
“不会的。”墨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低沉而坚定，“我们三个会守着部落，守着你，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苍也凑过来，粗声粗气地补充：“没错，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咱们部落！”
子夜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林苹果身边，将她肩上的披风又拢了拢，系紧了腰间的带子，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无声地安慰。怀里的小白也感觉到她的不安，从她臂弯里探出头，额头上的红毛泛着淡淡的光，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
林苹果慢慢平复了呼吸，她拉下墨的手，看向北边的方向——那里的风雪似乎更密，连天空都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北边果然更危险。”她声音轻却清晰，“之前我猜测源头在北边，现在看来，北边的情况确实更加危险，我的猜测一定没错。”
风卷着雪落在她脸上，林苹果突然转身看向墨和苍：“我们砍棵树吧，做个木碑立在部落门口。”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就算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该有个东西记着，这里曾经有个部落，有过活生生的人。”
苍立刻点头：“我去！我力气大，砍棵粗点的！”他说着，双手化作利爪，往部落外的树林走去，墨和子夜也跟过去帮忙。林苹果抱着小白，站在废墟门口等着，看着他们三人合力将一棵粗壮的松树砍倒，去皮、削平，墨还找了块尖锐的石头，在木碑上刻了个简单的“叶”。
木碑立起来的时候，雪稍微小了点。林苹果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木碑上的刻痕，冰凉的木头触感让她鼻子一酸。她对着木碑深深鞠了一躬，身后的墨、苍和子夜也跟着弯腰，小白蹲在她脚边，对着木碑“嗷呜”叫了一声，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哀悼。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雪地里，瞬间冻成小冰粒。林苹果抹了把脸，哽咽道：“这是我来这里……第一次见这么多死人。”她以前连鸡都不敢杀，现在却要面对满地白雪埋白骨的惨状，可也正是这惨状，让她心里的犹豫彻底消失了——不能退，退一步，就可能有更多部落变成这样，更多人变成雪地里的残肢。
墨走过来，伸手帮她擦去眼泪，指尖带着雪的凉意，却格外温柔：“哭吧，哭完就不怕了。”
林苹果摇了摇头，把眼泪擦干，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我们走吧，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苍扛起行囊，刚走两步就被墨叫住。墨看向北边，语气严肃：“再往前走三个时辰，就是黑木部落。现在看来，他们肯定被污染了，去的话可能会很危险。”他顿了顿，看向林苹果，“要去吗？”
林苹果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怀里的小白——小白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额头上的红毛闪了闪。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去。”
“苹果？”苍有些担心，“那里太危险了，要是遇到成群的污染兽……”
“我知道危险。”林苹果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可我们总得试试，小白能净化黑气，说不定能救那些被污染的兽人。要是连试都不试，以后再遇到更多污染兽，我们还是没办法。”她抬头看向墨，眼里带着点恳求，“而且，我们也得确认黑木部落的情况，万一他们还有活口呢？”
墨看着她眼里的光，缓缓点头：“好，我们去。”
子夜心领神会，变回大狼，驮着几人赶路。
风雪又开始大了，木碑立在废墟门口，在风雪里显得孤零零的。林苹果在子夜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道：“等着，我们会找到污染源，不会让更多人变成这样的。”小白在她怀里蜷了蜷，发出呼噜声，像是在安慰。
去往黑木部落的路上，风雪没个停歇的意思，刮在脸上像掺了冰碴的刀子，割得人生疼。林苹果裹紧了厚披风，把脸都埋进了子夜的毛里。
苍已经半兽化在空中飞着，给子夜带路。
“还有多久能到呀？”林苹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刚出口就被卷走了大半。墨坐在她身后，一只手始终牵着她的手：“快了，你看前面——”他抬手指了指北边，透过漫天风雪，能隐约看到一片倒塌的木栅栏，栅栏上挂着的黑色兽皮被风扯得哗哗响。
林苹果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墨身边靠了靠。怀里的小白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从她臂弯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前方，额头上的红毛微微泛着光，像颗小小的暖灯。子夜听力向来最敏锐，时不时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没听到兽吼，也没闻到活兽的气息，应该安全。”他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味道就越不对劲。一开始只是风雪的冷意，后来渐渐混进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靠近些，那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凝固在了空气里，冷冽中带着股让人作呕的腐气。林苹果忍不住皱紧眉头，捂住了鼻子，“好难受……”
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松开牵着林苹果的手，抬起自己的手腕，指尖轻轻拂过空气——他能感应到这里的污染气息比叶子部落严重的多。“黑气比叶子部落浓多了。”墨的声音带着点凝重，“这里的污染更重，看来我们猜得没错，黑木部落确实是先被污染然后再去袭击叶子部落的。”
苍已经走到了木栅栏旁边，他伸手推了推那根歪歪扭扭的木柱，木柱“嘎吱”响了一声，直接倒在了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雪雾散开后，林苹果才看清部落里的景象——和叶子部落一样，到处都是倒塌的石屋，木梁断成了好几节，地上铺着厚厚的雪，雪下面隐约能看到一些深色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血，只是被雪盖着，没露出那些残肢断臂，让林苹果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雪大。”苍回头看了林苹果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庆幸，“不然……”他没说完，但大家都懂。在叶子部落看到的惨状还刻在林苹果脑子里，要是这次再看到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她怕是真的撑不住。
墨走到林苹果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了些，“黑木部落更大，我们分开找，看看有没有活口。”他看向苍和子夜，“苍你去西边，子夜去东边，我带着苹果走中间，有情况就喊一声，别单独行动。”
“好。”苍扛起石矛，转身往西边走去，脚步放得很轻，怕惊动了可能藏在暗处的东西。子夜也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巧的石刀——那是他自己磨的，锋利得很，适合近距离防御——然后朝着东边的石屋走去，走几步就会停下来，侧耳听一听，狼族的耳朵在风雪里微微动着，捕捉着任何一点活物的声音。
墨牵着林苹果，慢慢走在部落中间的小路上。雪有些深，都快没到林苹果的脚踝了，每走一步都要费点劲，墨干脆放慢脚步，还时不时扶她一下，怕她滑倒。路边的石屋大多都塌了，有的只留下半截墙，墙上还能看到深深的抓痕，是熊兽人的爪子抓出来的，抓痕缝里还沾着黑色的血渍，显然是被污染后兽人的血迹。
“你看那里。”墨指着一块地方，那里躺着几只隐隐散着黑气的熊兽尸体，旁边还有几个正常的熊兽尸体，“黑木部落的兽人都是熊族，化兽后体型很大，掌力也强，被污染后攻击力一定也更强，应该是有些先被污染，没被污染的兽人拼死抵抗…”
林苹果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看：“他们被污染后发狂，是不是就和流浪兽一样离开部落了？”她想起之前子夜说的话，忍不住问道。
墨点了点头，伸手帮她拂掉落在披风上的雪，“应该是这样，被黑气污染的兽人会失去理智，眼里只有破坏和杀戮，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就像流浪的野兽一样，走到哪毁到哪。所以我们才以为是普通的发狂期流浪兽。”
林苹果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小白，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雪还在下，把那些深色的血迹盖得越来越厚，像是想把这里的惨状都掩埋掉。可她知道，雪化了之后，这里还是会露出那些冰冷的尸体，就像叶子部落一样。她心里有点闷，又想起了自己的部落——要是有一天，部落里的大家也被污染…
“别想太多。”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我们会找到污染源，解决掉它，不会让部落出事的。小白也会帮我们，对吧？”他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蹭了蹭他的手指，发出“嗷呜”一声轻叫，像是在点头。
林苹果看着墨的眼睛，心里的不安慢慢消散了些，她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东边突然传来了子夜的声音，不算大，但在风雪里很清晰：“墨！苹果！过来看看！”
墨和林苹果对视一眼，立刻朝着东边走去。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子夜站在一间石屋门口，朝着他们挥手。苍也从西边跑了过来，石矛握在手里，一脸警惕：“怎么了？找到活口了？”
子夜点了点头，指了指石屋角落：“在下面，我嗅到有活物的气息。”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石屋的角落里，盖着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周围的雪被子夜扫开了，露出下面的缝隙，能隐约看到一点黑暗。
“这里有个地窖？”苍走过去，蹲下身敲了敲石板：“你们站远点，我把它砸碎。”
苍握紧拳头，拳头包围着一股淡蓝色的力量，一拳打向石板，石板碎裂成好几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从洞口飘出来，比外面的味道更淡一些，却更清晰。
子夜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给林苹果拿着——只有她不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火光摇曳着，照亮了洞口下面的台阶——是用石头砌的，不算陡，也不算深，大概有十几级台阶，能看到下面的地面是潮湿的泥土。
“我先下去看看。”墨把林苹果护在身后，自己先踏上了第一级台阶。台阶有点滑，他走得很稳，每走一步都要确认台阶是否结实。林苹果抱着小白，站在洞口旁边，心里有点紧张，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到她微微蹙着的眉头。苍也跟在墨后面，石矛握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黑暗。
等墨和苍都下去后，子夜才对林苹果说：“我扶你下来，小心点。”他伸出手，林苹果抓住他的手，慢慢踏上台阶。台阶不宽，只能容一个人走，她走得很慢，怀里的小白紧紧贴着她。
地窖里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大概有一间小石屋那么大。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地面湿漉漉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兽皮和几个空的陶罐。火把的光扫过整个地窖，最后落在了地窖中间的位置——那里居然有个被铁链束缚住的人。
那个人双手被铁链吊着，头耷拉着，黑色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和脖子，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打理过，乱糟糟的。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黑色兽皮，兽皮上沾着不少灰尘和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泥土。露出的胳膊和腹部有不少伤痕，有的结了厚厚的痂，有的还有些流血。
最让众人惊讶的是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蟒蛇尾巴，尾巴很长，盘在地上，鳞片是深黑色的，和墨化兽后的尾巴一模一样。只是这条尾巴上有几处伤口，鳞片脱落了一些，露出下面粉色的皮肉，看起来有些暗沉，没有墨的尾巴那么有光泽。
林苹果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里满是惊讶——墨就是黑蟒兽人，这里居然也有一只黑蟒兽人…
苍也愣住了，手里的石矛停在半空中，下意识地看向墨：“墨，这……”
墨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大。他原本还在往前走，看到那条黑色的蟒蛇尾巴时，脚步突然停住，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好像顿了一下。他的眼神变了，之前的温和和冷静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像是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那个兽人。
“你们别过来。”墨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苍和子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林苹果能感觉到墨的身体在紧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她轻轻拉了拉墨的手，小声问：“墨，你怎么了？”
墨没有回头，只是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人，声音沙哑：“别说话，待在我身后。”他慢慢往前走，脚步很轻，却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冰冷的警惕，像是在面对一个极其危险的敌人。
他走到那个人面前，停下脚步，弯腰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没动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他的肩膀微微耸了耸，然后头慢慢抬了起来，黑色的长发从脸颊两侧滑落，露出了他的脸。
火把的光也照到了那个兽人脸上，林苹果的眼睛瞬间睁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小白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往她怀里缩了缩。苍手里的石矛“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子夜也皱紧了眉头，眼里满是震惊——
那张脸，和墨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轮廓，一样高挺的鼻梁，一样薄厚适中的唇形，甚至连眉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墨的眼睛是温暖的琥珀色，而这个人的眼睛，是深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戾气，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那人抬起头，红眸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墨的脸上。他盯着墨看了几秒，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满是嘲讽，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居然能在这见到你？我亲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