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暗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沉闷气味。
那名被抓获的宫女——后来查明是御花园负责打理花木的低等宫女，名叫小禄子——已被用了重刑，奄奄一息地挂在刑架上。
年世兰并未亲至，只隔着一道珠帘，坐在外间，听着德忠的禀报。
“娘娘，这贱婢嘴硬得很，只说是有人用她重病老母的性命要挟，让她去角亭取东西。至于对方是谁，是男是女，她一概不知，只说指令和酬金都是通过藏在指定地点的石块下传递。”
“石块传信？”年世兰冷笑，“倒是谨慎。”她沉吟片刻，“她身上除了那张纸条，可还有别物？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许放过！”
德忠忙道：“奴才已令人仔细搜查过，除了一身粗布宫女服和那双沾了泥的旧鞋，并无他物。哦，对了，”他似想起什么，“在她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紫色颜料碎屑，若非反复检查，几乎遗漏。”
“紫色颜料？”年世兰眸光一凝。宫中等级森严，颜色使用亦有规制，紫色虽非正色，但也非底层宫女所能常用。这等颜料，多用于绘画、或是一些精巧器物、甚至是……某些特殊香料的调色。
“去查！”年世兰立刻下令，“宫内何处领用、使用过此类紫色颜料，尤其是近期的记录，给本宫一一核对！御用监、画院、乃至制造库，一处都不许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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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郡王别院内。
侍卫再次回报：“王爷，小禄子失手，已落入年贵妃手中。”
果郡王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渲染淡墨，闻言笔尖都未停顿，只淡淡道：“意料之中。她可还安好？”
“受了刑，但按王爷吩咐，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未吐出关键。”
“嗯。”果郡王轻轻颔首，“一颗弃子，能搅动一池春水，便是她的价值了。”他放下笔，看着画中那孤舟蓑笠翁，“年世兰此刻，想必正顺着那点紫色颜料，满宫搜查吧？”
“王爷神机妙算。我们是否要……”
“不必。”果郡王抬手打断，“让她查。查得越认真，越好。”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查得越深，就越会发现，这紫色颜料似乎与永寿宫某位曾擅画工笔的旧人有些许关联，但又模糊不清，似是而非。这团迷雾，才是最好的屏障。”
他要的，就是让年世兰疑神疑鬼，将注意力牢牢吸附在后宫这团乱麻上。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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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甄嬛捻动着佛珠，神情看似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角亭出事，小禄子被抓的消息，她通过自己仅存的、几乎从不直接联系的渠道，隐约知晓了。
她不知道那暗格里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小禄子为谁办事。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宫中，除了一年世兰，似乎还有一股潜藏的力量在活动。这股力量，是敌是友？是利用，还是……一线生机？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更加沉默，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兽，等待着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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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的行动力极强，德忠很快带回了关于紫色颜料的初步调查结果。
“娘娘，查到了。内务府记录显示，近期领用过类似色泽紫色颜料的，共有三处。一是画院，用于修复一幅古画；二是端妃娘娘宫中，齐贵人（端妃）前些日子心血来潮，说要描摹花样子，领过少许；第三处……”德忠顿了顿，声音更低，“是……永寿宫。”
年世兰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永寿宫？甄嬛？”
“是。记录上写的是，约莫半月前，永寿宫一名负责清扫的太监，以‘修补佛经封面褪色’为由，领过一点点此类颜料，份量极少，若非仔细核对，几乎忽略。”
永寿宫！端妃！画院！
三个线索，指向三个方向。画院人多眼杂，难以排查；端妃与她素有旧怨，且因协理六宫之权被夺而心怀不满，有动机插手；而永寿宫，更是风暴的中心！
那纸条上的字迹模仿女子，却又带男子筋骨……是端妃宫中的人所为？还是甄嬛故布疑阵？亦或是，有人刻意将线索引向这两处？
年世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她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四面八方都是线索，却每一条都通往更深的迷雾。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男人，就像一只狡猾的蜘蛛，安静地待在网中央，冷眼看着她挣扎。
“娘娘，我们接下来……”德忠小心翼翼地问道。
年世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手越是狡猾，她越不能自乱阵脚。
“端妃那边，给本宫盯紧了，看看她近日与哪些人接触，尤其是……宫外之人！”她绝不相信端妃有能耐独立策划如此周密的阴谋，背后定然有人。
“永寿宫那个领颜料的太监，给本宫秘密拿下，仔细审问！”
“至于画院……”年世兰眯起眼，“暂时不动，但给本宫记下所有经手那批颜料的人名。”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蒙古使团今日便要正式入京觐见了，前朝后宫的目光都将聚焦于此。
“德忠，准备一下。”年世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冽与威严，“今日蒙古使团觐见，本宫要亲自去看看。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她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既然暗处的对手想搅乱这池水，那她就让这水，变得更浑！在混乱中，才能看清谁在裸泳，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晨光熹微，照亮了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却照不透那层层宫墙之下，汹涌的暗流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