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西山公墓坐落在城市边缘，远离市区的喧嚣。深夜时分，这里寂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的低鸣。月光被稀薄的云层遮挡，只能勉强勾勒出层层叠叠墓碑的轮廓，像一片沉默的石林。
陆凡将电驴停在公墓入口处锈蚀的铁门外，锁好车，提起了那个印着某蛋糕店Logo的保温袋。袋子里，草莓蛋糕的甜香隐隐飘出，与墓园特有的泥土和香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他抬头望了一眼门内延伸向上的、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台阶，眼神平静。吸收了“暗影精华”后，他对于黑暗环境的感知提升了不少，能清晰地“感觉”到墓园深处弥漫着一股远比寻常游魂强大、且带着某种“秩序”意味的阴冷气息。
“看来今晚的‘客人’，不太简单。”陆凡低声自语，迈步踏入了公墓。
他没有走主干道，而是身形微微晃动，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青烟，利用“阴影穿梭”的能力，在墓碑之间的阴影中快速穿行。每一次闪烁，都跨越十余米的距离，落地无声，行动迅捷。
越往深处，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是明显。空气中开始飘荡起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并非寺庙里那种庄严的香火气，更像是某种陈旧的、带着霉味的线香。
“b区17座……”陆凡根据路牌指引，很快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座看起来颇为考究的墓碑，汉白玉材质，打扫得很干净，碑前还放着一束尚未完全枯萎的白色菊花。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孩，下方刻着生卒年月，算来如果还在世，今天刚好是她的二十岁生日。
陆凡默默地将草莓蛋糕从保温袋中取出，小心地放在墓碑前，对着照片上的女孩微微点了点头。完成这单普通的配送，是他作为外卖员的职责。
然而，就在他放下蛋糕，直起身的刹那——
嗡！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墓碑后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从水中浮出般，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穿着老旧、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老者。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干瘦，布满皱纹，一双眼睛浑浊无光，手里拄着一根仿佛与他一体的乌木拐杖。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与这座墓园融为一体，存在了无数岁月。
他身上的阴气凝实而内敛，远非寻常厉鬼可比，甚至比之前那只地铁噬魂怪还要强上几分，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规则感。
“年轻人，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老者的声音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落在陆凡身上的外卖制服，以及那个保温袋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送外卖。”陆凡平静地回答，指了指墓碑前的蛋糕，“客户下单，指定送到这里。”
“送外卖……”老者低声重复了一句，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那精致的草莓蛋糕，又看向陆凡，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活人的东西，送到死人的地界……不合规矩。”
他手中的乌木拐杖轻轻顿地。
咚！
一声沉闷的异响，并非敲击地面的声音，更像是直接敲击在灵魂上。刹那间，以陆凡为中心，周围百米内的景象陡然扭曲、变化！
原本寂静的墓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死寂的旷野。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尽的阴云。脚下是干裂的黑色土地，零星点缀着枯死的杂草。一座座残破不堪、爬满苔藓的古老墓碑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鬼域！而且是远比之前遇到的鬼物更加稳固、更加真实的鬼域！
“规矩？”陆凡身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神色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谁定的规矩？”
“老夫定的规矩。”守墓老人的身影在鬼域中显得愈发高大、凝实，他手中的乌木拐杖指向陆凡，“此乃安眠之地，生人勿扰，阳气莫入。你身负异力，深夜踏足，惊扰亡魂，更携活物祭品，扰乱阴阳秩序……按规矩，当留下阳气，囚魂百日，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周围那些残破的墓碑之后，一道道模糊、扭曲的黑色影子缓缓升起。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蠕动的淤泥，散发出贪婪、饥饿的精神波动，锁定了场中唯一的活物——陆凡。
这些是被守墓老人拘役、驯化的“墓息鬼”，依靠吞噬生者阳气与魂魄残片为生。
“留下我？”陆凡笑了，活动了一下手腕，骨刃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那要看你这老棺材瓤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不再废话，体内《鬼帝经》悍然运转，一丝淡薄却无比尊贵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弥漫开来。
血脉压制！
虽然只是针对鬼物本质的威压，并非直接攻击，但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刚刚凝聚成形，准备扑上来的墓息鬼，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动作瞬间僵直，发出恐惧的嘶鸣，蠕动的身体瑟瑟发抖，连靠近都不敢！就连守墓老人那凝实的身影，也微微一晃，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是……帝威？！不可能！末法时代，怎会有……”他失声低呼，但长期掌控鬼域养成的威严让他迅速压下惊疑，眼中厉色一闪，“就算身负异血，坏了规矩，也要受罚！鬼域，镇！”
他手中乌木拐杖再次顿地！
轰隆！
整个鬼域仿佛活了过来，黑色的土地翻涌，无数苍白、枯瘦的鬼手破土而出，抓向陆凡的双脚。同时，天空的铅云压低，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碾碎在这片死亡领域。
“雕虫小技！”
陆凡冷哼一声，身影骤然模糊。
阴影穿梭！
他如同鬼魅，在无数抓来的鬼手缝隙间闪烁腾挪，那些鬼手往往刚触及他留下的残影，他便已出现在数米之外。骨刃划出凄冷的弧光，所过之处，鬼手如同被热刀切开的牛油，纷纷断裂、消散。
守墓老人脸色阴沉，拐杖连连点动。
“墓碑，起！”
一座座残破的墓碑拔地而起，如同巨大的棺椁，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各个角度砸向陆凡。这些墓碑并非实体，而是鬼域规则与阴气的凝聚物，沉重无比，蕴含封镇之力。
陆凡眼神一凝，不再一味闪躲。他深吸一口气，魂力灌注骨刃，刀身嗡鸣，泛起幽光。
“破！”
他纵身跃起，骨刃横扫，一道凝练的半月形刀罡脱刃而出，悍然斩向迎面飞来的一座巨大墓碑！
嗤——！
刀罡与墓碑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侵蚀声。那阴气凝聚的墓碑，在蕴含鬼帝血脉之力的刀罡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被从中斩开，轰然爆散成精纯的阴气。
陆凡去势不减，身影在漫天砸落的墓碑雨中穿梭、劈砍，刀光如匹练，每一次挥出都必然斩碎一座墓碑。他如同逆流而上的狂鲨，在这片死亡的领域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通路，直逼守墓老人！
守墓老人终于色变。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年轻的外卖员，不仅身负罕见帝威，战斗技巧和魂力强度也如此惊人。眼看陆凡突破重重阻碍，逼近身前，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小辈，休得猖狂！让你见识见识，守墓百载的底蕴！”
他猛地将乌木拐杖插在地上，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干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念念有词。整个鬼域随之剧烈震颤，所有残破墓碑上的苔藓与尘土簌簌落下，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蠕动的纹路。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暴虐的阴气，混合着无数亡魂的怨念与死气，从鬼域深处被强行抽取，疯狂涌入守墓老人的体内。他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干瘦的皮肤下青筋虬结，浑浊的双眼变得一片漆黑，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
“百鬼……夜行……葬！！”
轰！
他身后的空间仿佛被撕裂，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暗漩涡出现。漩涡之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与哭泣声，无数扭曲、狰狞的鬼影挣扎着想要冲出，那数量，何止上百！
这是守墓老人压箱底的手段，以自身鬼域本源和拘役的数百凶戾鬼物为引，发动的毁灭性一击！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凶煞魂飞魄散的恐怖景象，陆凡却停下了脚步，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期待？
“总算有点像样的东西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赤红的光芒，“正好……拿来给‘熔炉’开锋！”
意识瞬间沉入九狱镇魂塔。
第五层，血狱熔炉！
那巨大的黑色鼎炉虚影仿佛感受到了外界的挑衅与“美味”，炉身微微震颤，炉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骤然亮起，赤金色的火焰在炉内熊熊燃烧，散发出渴望与暴虐的气息。
“幽嬛！”陆凡在心中喝道。
“早就准备好了！”幽嬛的身影出现在熔炉旁，虽然依旧有些虚幻，但眼神锐利，“放开对外通道，引导它们进来！本座倒要看看，这些杂鱼，够不够资格让熔炉饱餐一顿！”
现实鬼域中。
守墓老人双臂猛地向前一推！
“杀！”
那巨大的黑暗漩涡如同决堤的洪流，数百只形态各异、但无一不散发着凶戾气息的鬼物，如同黑色的潮水，嘶嚎着、咆哮着，淹没向站在原地仿佛吓傻了的陆凡！
然而，就在这鬼物洪流即将把陆凡吞噬的刹那——
陆凡的身后，一尊古朴、威严的九层小塔虚影骤然浮现！
塔身不过尺余高，却散发着镇压九幽、统御万鬼的无上威严！尤其是塔底，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隐隐可见赤金色的火焰在跳跃！
九狱镇魂塔，开！
血狱熔炉，接引！
一股比守墓老人鬼域吸力强大十倍、百倍的恐怖吸力，猛地从塔底漩涡中爆发出来！
那原本气势汹汹、足以淹没一切的鬼物洪流，在这股吸力面前，脆弱的如同孩童的玩具。冲在最前面的鬼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强行拉扯、扭曲，化作一道道精纯的黑色气流，身不由己地投向那小小的塔底漩涡！
后面的鬼物惊恐地想要后退、挣扎，但那股吸力仿佛带有绝对的规则之力，专门克制一切鬼物本源！它们如同陷入无形泥沼的飞虫，无论如何嘶吼、扭曲，都无法抗拒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与镇压之力，前仆后继地被吞噬进去！
“不——！！这不可能！那是什么东西？！”守墓老人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自己辛苦拘役、炼化的数百鬼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与他之间的联系被强行斩断！那尊小塔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这修行百年的老鬼，都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与恐惧！
他想收回法术，切断与鬼物洪流的联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那塔底漩涡的吸力，不仅针对鬼物，甚至隐隐锁定了他这个施法者本身，正在不断抽取他鬼域的本源力量！
“你的规矩，管不了我。”陆凡站在原地，衣袂在吸力引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眼神冰冷地看着惊恐万分的守墓老人，“你的底蕴，正好作为我踏上巅峰的资粮！”
吞噬持续了不到十息。
那声势浩大的数百鬼物洪流，连同它们携带的磅礴阴气与怨念，被九狱镇魂塔吞噬得一干二净。塔底漩涡满意地嗡鸣一声，缓缓闭合，塔身虚影也随之隐去。
鬼域剧烈动荡，变得明灭不定，范围急剧缩小。守墓老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身体迅速干瘪回去，甚至变得更加苍老、透明，他拄着拐杖，踉跄后退，看着陆凡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
“你……你到底是……”
陆凡没有回答，他感受着九狱塔内，血狱熔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炼化着刚刚吞噬的“养料”，一股股精纯、磅礴、带着灼热气息的魂力正反馈回来，滋养着他的身体与灵魂，之前消耗的魂力瞬间补满，甚至隐隐有所精进。
他抬步，走向油尽灯枯的守墓老人。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陆凡的声音在寂静（只剩下风声）的鬼域中响起，“比如，是谁让你守在这里？这座墓园，或者说b区17座，到底有什么特殊？”
守墓老人看着逼近的陆凡，又看了看那座放着草莓蛋糕的墓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恐惧，有茫然，似乎还有一丝……被看穿秘密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突然——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他手中的乌木拐杖上传来。
只见那根看似普通的乌木拐杖顶端，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蔓延。裂痕之中，一点猩红如血的光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