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路开始频繁出事是在那年的冬天。
第一个出事的是水利局的干事小李,他半夜从开封出差回来,开着辆军用吉普。快到弯路时,他突然看见路边有个穿红衣的女子在招手,看样子像是要搭车。
同志,你去哪儿?小李停下车,摇下窗户。
女子没说话,只是往副驾指了指。
小李心里琢磨着,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岭的,一个女同志单独在这儿,肯定是遇到难处了。
“上来吧,天儿冷,先暖和暖和,顺路的话我捎你一段。”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去拉车门锁,脑子里还想着局里反复强调的“为人民服务”,觉得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手刚碰到门把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车窗外。那女子站在雪地里,红衣裳下摆一动不动,更怪的是,她的鞋底子离地面总有半尺远,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她是怎么走到路边的?
“你……”小李的话卡在喉咙里,浑身的血像瞬间冻住了。他猛地抬头,车窗外的红衣女子还保持着指副驾的姿势,上半边脸藏在阴影里,能看到的只有下半截脸,只见她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像在笑。
“开车!快开车!”小李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他疯了似的猛踩油门,吉普车“嗷”地一声窜出去,轮胎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差点撞上路边的夯土墙。
小李死死攥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他看到那红衣女子还站在原地,像钉在雪地里的桩子,虽然还是看不清脸,可那双眼像两团鬼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车屁股。
没走几步,方向盘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猛地往左边一拧。小李拼尽全力往回扳,可方向盘纹丝不动,吉普车“哐当”一声撞在夯土墙上,玻璃碎片溅了他一脸。
小李晕乎乎地趴在方向盘上,额头淌着血,恍惚中听见车外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有人穿着湿鞋在雪地上走。
接着,副驾驶的车门被轻轻拉开,一股寒气裹着泥沙味涌进来,他看见一只惨白的手搭在车门上,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跟着手向上看,正是刚才那女子。
“我让你停车……”一个细得像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你为什么不载我?”
小李想喊,却发不出声。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慢慢伸向他的脖子,冰冷的触感像蛇一样缠上来,而车窗外的雪地里,不知何时积起了一滩黄水,正顺着车门缝往车里渗,水里还漂着块红布片,跟那女的穿的红衣颜色一模一样。
等第二天被发现时,吉普被撞得不成样子,小李的脖子被拧成了麻花,脸上却带着笑,像是看见了什么高兴事。
法医检查时,在他的口袋里发现块红布,上面绣着朵牡丹花,布料跟当年塌墙时找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从那以后,紫荆山弯路成了郑州司机的噩梦。
有拉货的卡车司机说,自己夜里开车经过时,总觉得车后座沉得很,像坐了个人。回头看又没人,可从后视镜里能看见个穿红衣的人,上半截脸被衣服和头发遮住了,只能看到下半截脸,正对着他笑。
据说有回三个解放军战士开车路过,看见红衣女子招手,以为是遇到了困难群众,赶紧停车。
女子没上车,只是说:墙后面有小孩哭,你们去看看。
三个战士刚翻过墙,就听见身后一声。
卡车自己开动了,直直撞在墙上。等他们跑回来查看,发现车里的方向盘上缠着一根红布条,布上还沾着几根乌黑乌黑的长发。
后来公安局在弯路两头立了牌子:事故多发地,夜间禁行。
可总有人不信邪,尤其是外地来的司机,觉得是郑州人太迷信了。
1957年春天,一个从洛阳来的司机,拉着一车瓷器,非要夜里过紫荆山弯路。
同行的郑州司机劝他:别去,那地方邪乎。
他骂骂咧咧地说:我跑遍河南,啥路没走过?还能怕堵墙?”
非得坚持晚上过弯,结果第二天,人们在墙根发现了他的卡车,车头撞扁了,瓷器碎了一地。
奇怪的是,所有碎片都到了墙根底下,像有人专门把它们放在那的。而司机不见了,只在驾驶座上留了只红绣鞋,鞋跟处绣着个字
老张头是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的门卫,在弯路旁的传达室待了十年。他说自己见过红衣女子七次,每次都在暴雨天。
她不害人的时候,看着跟普通闺女一样。老张头抽着旱烟,烟杆是用黄河边的柳木做的。
有回我看见她蹲在墙根,用手扒土,像是在找啥。我问她找啥,她说在找她的绣花鞋。
老张头说,红衣女子告诉他。那绣花鞋是她当年定亲时做的,还没来得及穿就被埋在墙下了。她魂魄不散,就是因为鞋没找着。
1958年夏天,郑州下了场特大暴雨,弯路的墙又塌了一段。
这次塌的地方,露出了半截棺材,棺材里没有尸骨,只有只红绣鞋,跟洛阳司机车里发现的那只正好成对。
老张头觉得这事该了了,就找了个道士,在墙根烧了些纸钱,把红绣鞋埋进棺材,重新砌了墙。
那天夜里,他听见墙根有唱歌的声音,是河南坠子的调子,唱的是新媳妇,红绣鞋,嫁个郎君去采撷,唱得挺好听,就是有点跑调。
老张头本来以为红衣女子已经走了,这紫荆山弯路的怪事也就结束了。
可不想没过多久,弯路又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是个女司机。
这个女司机开着辆苏联产的小轿车,夜里经过弯路时,突然看见前面有个穿红衣的女子在走。她按喇叭,女子并未躲避,女司机赶紧踩下刹车,可车子不但没停下来反而自己加速了。
最后小轿车撞在了墙上,女司机没死只是吓疯了。
被救出来后,她总念叨:她拉我手了,她的手冰凉,指甲缝里有泥,她让我跟她走...
老张头还去精神病院看过她,发现她的手腕上有圈青黑的印子,像被人攥过。
而她当时开车穿的红毛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土黄色,上面沾着的泥,跟弯路墙根的泥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