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下马威,
不是让人跪下的力量,
而是让人明白为何要跪下的智慧。
当陆小龙站在龙潭基地的操场上,
听着校长嘶哑却如刀锋般锐利的声音时,
他明白了——
这里要摧毁的不是他们的身体,
而是他们作为的一切。
龙潭基地的主操场上,晨曦刚刚刺破山谷间的薄雾,给这片被铁丝网和了望塔包围的土地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色。近千名学员如棋盘上的棋子般整齐列队,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感。陆小龙站在队的最前方,身姿笔挺,目光平视前方主席台,呼吸平稳得与周围那些微微颤抖的新学员形成鲜明对比。
立正——!
一声炸雷般的口令从扩音器中迸发,震得人耳膜生疼。所有学员瞬间绷直身体,皮鞋后跟磕碰的声音如同一声闷雷滚过操场。
主席台上,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没有穿华丽的礼服,只是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式丛林作战服,肩章上却缀着代表SNLA最高军衔的金星。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背却挺得如枪似戟。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和一道从眉骨划至下颌的狰狞伤疤,但这张脸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如同鹰隼,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灵魂深处。
他就是龙潭军校的校长,SNLA的元老,波昆将军。一个名字就足以让最凶悍的战士肃然起敬的传奇人物。
波昆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鹰眼缓缓扫视台下。目光所及之处,学员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他甚至没有刻意散发杀气,但那种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沉淀下来的威严,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
足足静默了一分钟,只有山风掠过旗杆的呜咽声。
欢迎来到地狱。
波昆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却像砂纸一样摩擦着每个人的神经,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操场的每个角落。
或者,你们更愿意称之为龙潭军校。他嘴角扯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但对我而言,这里就是地狱。而你们——他伸出一根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指向台下,就是即将投入熔炉的废铁!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波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们中有的人,来自前线,自以为见过血、杀过人,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有的人,靠着父辈的余荫,以为来到这里就是走个过场,混个资历!还有的人,怀揣着可笑的梦想,以为战争是建功立业的游戏!
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陆小龙,以及队伍中央那些衣着光鲜的学院派。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错了!统统错了!波昆猛地一拍讲台,发出砰然巨响,在这里,你们过去的一切——战绩、背景、梦想——全都是狗屁!你们的名字是‘学员’,你们的编号就是你们暂时的代号!你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看能否被锻造成合格的武器!
SNLA不需要英雄,只需要服从命令的士兵!不需要个人主义,只需要绝对一致的集体!不需要慈悲心肠,只需要对敌人斩尽杀绝的铁石心肠!
他顿了顿,声音再次压低,却更显森寒:我们的民族被压迫了太久!我们的土地被蹂躏了太久!为什么?就因为过去我们不够强!不够狠!不够团结!
看看你们周围!看看这片用无数先烈鲜血浇灌才勉强守住的山河!你们以为敌人会怜悯你们吗?政府军的飞机大炮会跟你们讲道理吗?吴登那些杂种的屠刀会分辨谁是贵族谁是平民吗?!
不会!波昆咆哮起来,伤疤因激动而微微扭曲,他们只会把我们的男人杀光,女人掳走,孩子变成奴隶!想要活下去,想要夺回我们应有的一切,靠什么?靠哭诉?靠乞求?靠那点可怜的个人勇武?
靠的是铁一样的纪律!血一样的意志!和狼一样的凶狠!
从今天起,忘掉你们的过去!忘掉你们的身份!你们要做的只有三件事:服从!服从!还是他妈的服从!
记住!在这里,命令高于一切!纪律重于生命!你们不是来当少爷的,是来成为战争机器的一颗螺丝钉!一颗最坚硬、最可靠、最无情的螺丝钉!为了掸邦的未来,你们必须把自己的一切——尊严、思想、甚至生命——都交出来!有没有问题?!
台下死寂。无人敢应答。
很好。波昆似乎满意了这绝对的寂静,看来还有点可塑性。那么,就用你们的身体和意志,来初步证明你们的价值吧。
他朝旁边一挥手。一名教官立刻上前,声音洪亮地吼道:全体注意!目标:营地外7号山头制高点!全员全副武装!限时一小时抵达!最后五百名,今晚没有晚饭!最后一百名,加练夜间潜伏六小时!最后十名——直接滚蛋!现在——开始!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准备!
命令下达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拉响!几乎所有学员都愣住了,只有极少数人像陆小龙一样,在命令出口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动作。
快!检查装备!水壶灌满!陆小龙低吼一声,率先背起沉重的战术背包(里面是实打实的砖块模拟负重),抓起步枪,第一个冲了出去。
岩迈、扎图等人紧随其后。整个操场瞬间炸开锅,近千人乱哄哄地开始奔跑,像一群受惊的野马。
波昆站在主席台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对身边的教官低声道:记下最先反应和最先出发的那几个。尤其是那个华人小子。
7号山头听起来不远,但望山跑死马。更何况是全副武装,在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灌木的山地上狂奔。
最初的几百米还看不出什么,队伍只是拉长。但一公里后,差距开始显现。那些养尊处优的学院派开始气喘吁吁,速度明显下降。而来自前线的士兵虽然也能坚持,但缺乏系统长跑训练,节奏混乱。
陆小龙却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猎豹。他的呼吸悠长而富有节奏,步伐稳健,巧妙地利用地形节省体力。这不是天赋,这是他在逃亡路上,被死亡追逐时练就的本能!
保持呼吸!别乱!跟紧我!他甚至有余力回头对队的队员们低吼。岩迈体能极好,紧紧跟在身后。扎图骂骂咧咧,但爆破手的耐力也不差。其他队员咬着牙坚持,队伍整体速度保持在第一梯队。
妈的...这...这老东西...疯了吗...一个跑在陆小龙旁边的贵族子弟喘得如同破风箱,脸色煞白,眼看就要掉队。
陆小龙目不斜视,冷冷抛下一句:省点力气跑步,不然连滚蛋的资格都没有。
那子弟气得想骂人,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栽倒。
山路越来越陡,阳光也越来越毒辣。汗水浸透军服,沉重的装备像是要把人拽入地狱。不断有人摔倒、抽筋、呕吐,甚至有人开始丢弃装备以求减轻负重。
不准丢弃任何装备!教官骑着摩托车来回巡视,看到有人丢弃水壶,立刻上前厉声呵斥,捡起来!否则立刻淘汰!
一个学员哭丧着脸捡回水壶,绝望地看着前方似乎永远到不了的山顶。
陆小龙的喉咙也在冒烟,小腿肌肉酸痛无比。但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父母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是吴登手下那张狞笑的脸。这点痛苦算什么?比起家破人亡的绝望,这甚至是某种解脱!
啊——!他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痛苦,而是宣泄!速度竟然再次提升!
头儿...等等...扎图快不行了。
想想敌人会在你跑不动的时候等你吗?!陆小龙头也不回地吼道。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队员心上。岩迈眼睛一红,闷头猛冲。扎图吐掉嘴里的泥土,玩命跟上。整个小队的气势为之一变,硬生生又超过了几十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队伍已经彻底拉散,从山脚到山腰,撒豆子般散布着挣扎前行的学员。有人互相搀扶,有人则为了名次暗中使绊子。人性的光辉与阴暗,在这条残酷的赛道上暴露无遗。
陆小龙的队始终保持在最前面的集团。但领先的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是体格健壮、一看就经过严格训练的家伙,他们同样一声不吭,埋头苦奔,眼神和陆小龙一样冰冷坚定。
最后一段坡道,近乎六十度角,全是松动的碎石。这是最后一道,也是最残酷的筛选。
爬也要爬上去!陆小龙对队员们喊了一声,率先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碎石不断滚落,砸在后面的人身上。
体力消耗已经到了极限,每向上一步都如同酷刑。肺叶火烧火燎,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但陆小龙第一个攀上了山顶!他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没有立刻瘫倒,而是转身将后面的岩迈和扎图拉了上来。
紧接着,另外几个精锐也冲了上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有警惕,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山顶的教官冷漠地记录着抵达顺序和时间。
山下,还有大量学员在挣扎。最后五百名?恐怕最后七百名都悬了。
波昆不知何时也乘车来到了山顶,他用望远镜看着山下那些狼狈不堪、甚至跪地呕吐的学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把最后那几十个,直接送走。他对副官淡淡地说,龙潭不需要废物。
副官低声应命。
当最后一名的学员几乎是爬着越过终点线时,时限刚好到了。他脸上刚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就听到教官冰冷的声音:你被淘汰了。收拾东西,立刻离开。
那学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化为绝望和难以置信。
没有人同情他。所有人都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后一点氧气。
陆小龙没有坐倒,他扶着膝盖,慢慢调整呼吸,目光扫过那些被淘汰者失魂落魄的脸,扫过那些侥幸过关者心有余悸的表情,最后落在波昆那冷硬的背影上。
这就是下马威。毫不留情,直接而残酷。它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每一个人这里的规则:要么跟上,要么滚蛋。没有中间选项。
波昆转过身,再次面对这群东倒西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学员。他的目光依旧冰冷。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这只是开胃菜。恭喜你们大部分人,暂时获得了留下接受折磨的资格。
记住今天的滋味!记住落后就要被淘汰的恐惧!从明天开始,‘地狱周’正式启动!我会把你们所有人——是的,包括现在跑在前面的那几个——统统打碎!然后,再重新塑造成我们需要的样子!
现在,原地休息十分钟。然后,跑步带回!最后回去的五百人,今晚操场额外五十圈!
哀嚎声尚未响起,就在波昆冰冷的目光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陆小龙默默拧开水壶,喝了一小口水,润了润如同着火般的喉咙。
他看着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群山,那里隐藏着敌人,也隐藏着未来。
淬火,才刚刚开始。他知道,波昆校长说的,绝不是玩笑。而他,以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但他心中没有恐惧,反而有一股冰冷的火焰开始燃烧。
打碎吗?正好。他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他期待着被重塑,被锻造成一把更锋利、更致命的复仇之刃!
他站直身体,望向基地的方向,目光坚定。
来吧,让这淬火来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