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训练，永远在向更残酷、更真实的地狱阶梯攀升。当新兵们逐渐习惯了体能榨取、武器轰鸣和格斗台上的血肉碰撞，以为已经触摸到战争边缘时，巴颂教官用最冰冷的方式将他们彻底拽入了现实——低强度实弹对抗演习。
消息传来时，训练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都仿佛凝固了。之前所有的训练，无论多么严苛，终究有一层“训练”的保护壳。空包弹的爆响、训练匕首的石灰点、格斗台上的规则限制…… 这些都潜意识里提醒着他们，这还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但实弹……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那意味着灼热的金属弹头会以每秒数百米的速度真实地掠过空气，钻进树干，掀起泥土，甚至…… 撕裂血肉。死亡的气息，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冰冷地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怕了？” 巴颂教官站在队列前，嘴角扯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子弹可不会因为你们尿裤子就绕道走。记住这种感觉，把它给我嚼碎了咽下去！这就是战场！要么适应，要么——死！”
演习区域被划定在一片地形复杂的丘陵林地，设置了简单的攻防目标。红队防守一个半埋式土木掩体，蓝队（陆小龙所在的小队）负责进攻夺取。规则简单粗暴：使用实弹（但弹药量受限），尽可能模拟真实交火环境，有严格的安全官和监督员，但意外…… 谁也无法保证。
检查武器，分配弹药，每个人脸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动作僵硬。坤泰反复检查着步枪的保险，嘴唇微微发抖。梭温的脸色苍白如纸，不停做着深呼吸。就连平时最跳脱的阿明，也紧紧闭着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陆小龙默默地将黄澄澄的实弹压入弹匣，咔哒一声推入枪膛。他的手指稳定，但心跳却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这不是训练场上的靶子，也不是丛林里的野兽。对面，是同样手持实弹的“敌人”。那种无形的、致命的压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训练。
“蓝队！散开！交替掩护！推进！” 小队长的声音透过压抑的空气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队伍呈稀疏散兵线，小心翼翼地向丘陵地带摸去。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眼睛疯狂扫视着前方的树丛、岩石和土坡，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心脏骤停。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这种寂静比枪声更令人窒息。
突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毫无征兆地炸开，打破了林间的死寂！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贴着陆小龙的头顶掠过，“噗”地一声钻进他身后不远处的树干里，木屑纷飞！
“敌袭！找掩护！” 小队长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瞬间，整个蓝队如同炸窝的马蜂，所有人连滚带爬地扑向最近的掩体——树干、土坑、岩石后方。子弹接二连三地从红队防守的方向射来，“啾啾”的破空声在头顶、身边不断响起，打得树叶纷落，泥土四溅。
陆小龙一个鱼跃扑到一处洼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子弹掠过时带起的灼热气流，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泥土被翻起的腥气。死亡，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那种源自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四肢冰凉，大脑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操！他们来真的！” 旁边一个士兵带着哭腔咒骂着，死死抱着头，蜷缩在掩体后不敢动弹。
“火力压制！三点钟方向！机枪！” 小队长的吼声再次传来，但声音被密集的枪声掩盖了大半。
坤泰操作着轻机枪，疯狂地朝着枪声来源的方向扫射，子弹泼水般打出去，却明显缺乏准头，更多的是在发泄恐惧。
“节省弹药！点射！瞄准了打！” 陆小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坤泰的方向吼道。仇恨和求生欲如同两股激流在他体内碰撞，最终求生欲占据了上风，将恐惧狠狠压了下去。他不能死在这里！仇还没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巴颂教官和岩坎教导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枪口，利用洼地的边缘作为依托，屏住呼吸，仔细搜寻着红队的火力点。子弹依旧不断飞来，但他强迫自己忽略那致命的呼啸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瞄准上。
一个红队士兵在掩体后探头试图射击，瞬间暴露了位置。
就是现在！
陆小龙猛地扣动扳机！
“砰！”
步枪在他肩头沉稳地后坐，子弹脱膛而出。他看不到是否命中，但那个红队的火力点瞬间哑火。
“干得漂亮！” 不远处传来小队长的赞许。
这一枪如同强心剂，稍稍提振了蓝队的士气。陆小龙的心神也稳定下来。他开始真正进入状态，不再是那个被恐惧支配的新兵，而是逐渐变回那个在丛林中为了生存而冷静狩猎的野兽。
“烟雾弹！掩护前进！” 小队长下令。
几发烟雾弹被打出，灰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挡了红队的视线。蓝队趁机开始向前跃进。
“交叉火力！左边土坡！” 陆小龙在移动中敏锐地发现另一个隐蔽的火力点，大声预警。
小队成员立刻配合，集中火力压制，成功掩护了侧翼的同伴。
推进变得极其艰难。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都要冒着被冷枪击中的风险。不断有人被激光模拟器判定“中弹”退出，蓝队人数持续减少。
陆小龙如同幽灵般在烟雾和掩体间穿梭，他的丛林本能和战术训练完美结合。他总是能提前预判到最危险的弹道，选择最安全的路线。他的射击依旧冷静而精准，虽然无法做到枪枪毙命，但有效地压制和骚扰着红队的防线。
终于，他们接近了红队的核心掩体。激烈的交火在近距离爆发，手榴弹（训练弹，但装药模拟爆炸声和破片效果）的轰鸣震耳欲聋。
“压制住他们！突击组上！” 小队长吼道。
陆小龙和另外两名队员组成突击组，利用机枪掩护，从侧翼猛地冲向掩体入口。子弹在身边噗噗作响，泥土飞溅。一名队友惨叫一声，胸前冒起代表阵亡的红烟，颓然倒地。
陆小龙眼睛都没眨一下，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本能反应。一个翻滚避开扫射，起身瞬间举枪点射，掩体射孔后的一个红队士兵头盔上冒起了蓝烟。
下一秒，他已经冲到了掩体入口附近，猛地向里扔进一枚训练手雷。
轰！
一声闷响过后，他端枪迅猛冲入掩体内部，枪口快速扫过角落。里面仅存的一名红队士兵似乎被手雷震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陆小龙的激光指示器照中了胸口。
演习结束的哨声凄厉地响起。
掩体内外，一片狼藉。硝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火药味和泥土味。士兵们或站或坐，大多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很多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有些人还在不自觉的颤抖。
陆小龙站在掩体里，步枪枪口微微下垂，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肾上腺素逐渐消退后的虚脱感，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活下来了。而且，他赢了。
巴颂教官带着安全官们走了过来，开始检查情况和评判结果。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在陆小龙身上停留了片刻。
“一群废物！” 他开口依旧是骂，“大部分人的表现烂得像屎！惊慌失措！浪费弹药！毫无配合！”
他走到陆小龙面前，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 他顿了顿，“……勉强像点样子。至少没把学到的东西就着饭吃进狗肚子里。”
这几乎是巴颂教官能给出的最高褒奖。说完，他转身就走，继续去呵斥其他人。
陆小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泥污。他能感受到周围同伴投来的复杂目光，有敬佩，有嫉妒，也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第一次实弹对抗的洗礼，如同一次淬火。极致的恐惧之后，是破茧般的成长。他终于真切地触摸到了战争那冰冷而狰狞的面孔，并在与死神的擦肩而过中，将自己锤炼得更加冰冷，更加坚韧。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一个训练场上的菜鸟了。那颗从他头顶飞过的子弹，已经将他灵魂中最后一丝天真和侥幸彻底击碎。剩下的，只有活下去的欲望，和燃烧得更加炽烈的复仇火焰。这条路，注定要用血与火铺就。而他，已经做好了踏血前行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