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震天响,锣鼓喧天,海宁城这条寻常巷陌从未如此热闹过。
大红绸缎从云记面馆一直铺到新房小院,街坊邻里挤得水泄不通,人人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庆。
萧星辰一身簇新的红袍,眉宇间是褪去所有锋芒的温润笑意,迎接着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宾客。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修士,此刻只是一个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凡俗新郎官。
云舒,盖着绣有并蒂莲花的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由萧星辰亲自牵着手,一步步走过红毯。
她的身姿轻盈,每一步都带着新嫁娘的娇羞与庄重,偶尔盖头下传来压抑不住的轻快笑声,引得众人善意哄笑。
拜天地,拜高堂(对着空椅象征性地拜了拜),夫妻对拜。
每一次躬身,萧星辰的心中都充盈着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圆满。
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新生的“万物法则”丝线,在这浓郁至极的凡俗喜气、人情暖意之中,欢欣地脉动着,温润而凝实,仿佛与这方小小的天地、与身边这个即将携手一生的人,彻底融为了一体。
喜宴从晌午一直持续到月上柳梢。
流水席摆满了巷子,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萧星辰被灌了不少酒,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眼神却始终温柔地追随着那个被街巷阿婶簇拥着的身影。
云舒隔着人群望向他,即使隔着红绸,他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甜蜜与安心。
终于,喧嚣渐歇。
在众人善意的哄闹和祝福声中,一对新人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洞房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生辉。
鸳鸯锦被铺陈,窗棂上的大红喜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里燃过的、带着海岛阳光气息的香料味。
所有的精心准备,所有的期盼,都凝聚在此刻这方静谧而充满仪式感的空间里。
门被轻轻带上,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清晰可闻的心跳。
云舒自己轻轻掀开了红盖头。
烛光下,她盛妆的脸庞美得惊人,双颊绯红,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幸福与满足。
她看着萧星辰,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星辰……”
她轻唤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萧星辰的心被这声呼唤填得满满的。
他走上前,带着酒意和无限深情,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温香软玉满怀,鼻尖萦绕着属于她的馨香,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过去所有的漂泊、争斗、孤寂,都在这踏实的拥抱中烟消云散。
“云舒,”他低喃,声音醇厚而满足,“我们终于……”
然而,怀中的人儿却在他话音未落时,更紧地回抱住了他,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脸颊深深埋在他的胸膛。
萧星辰只当她是新嫁娘的羞涩与激动,心中愈发柔软。
“星辰,”云舒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哽咽的眷恋,“我好喜欢现在……真的好喜欢……”
萧星辰微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傻瓜,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每一天,都会像今天这样……”
“不,”云舒突然打断他,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那泪水里交织着浓烈的不舍、决绝,还有一种萧星辰此刻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我舍不得现在……真的舍不得……”
萧星辰一怔,心中掠过一丝异样,酒意似乎也清醒了几分:“云舒?你怎么了?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云舒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带着无尽的留恋。
然后,她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凌,击碎了洞房内所有温暖的幻象:
“……但是,星辰,你的道,已经圆满了。”
萧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直冲头顶!
“你……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云舒环住他的手臂异常有力。
云舒的眼中再无半分新娘的娇羞,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悲悯的清明。她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宣告:
“你……该苏醒了。”
话音未落,云舒的指尖,快如闪电,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却玄奥无比的灵力波动,精准无比地轻轻点在了萧星辰后背某处。
那里正是萧星辰当年亲手设下、封印自己一身浩瀚修为的,最核心的关窍所在!
“噗!”
仿佛一个被戳破的气囊,又像是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找到了宣泄口!
一股沛然莫御、完全不受控制的恐怖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爆发的星尘,瞬间从萧星辰的丹田深处、四肢百骸狂涌而出!
“呃啊——!”
萧星辰发出一声痛苦而难以置信的低吼,身体猛地绷直。
耀眼夺目的灵光,不受控制地从他全身毛孔、七窍之中喷薄而出!
红烛被劲风瞬间吹灭,洞房内所有的红绸、喜字、窗花,在这狂暴灵力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撕裂、粉碎。
崭新的家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厚实的棉被被无形气浪掀飞!
这力量太过庞大,远超他自我封印前的巅峰!
这是“万物法则”初步凝聚、圆满之后,又被强行释放的、叠加了天地感悟的恐怖力量!
在这足以照亮黑夜的狂暴灵光映照下,萧星辰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云舒”。
只见她脸上的红晕、娇羞、属于“云舒”的一切温婉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那张他无比熟悉、刻骨铭心的脸庞,轮廓在灵光中发生着细微却本质的改变。
属于“云舒”的平凡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岁月、洞悉了世情、带着淡淡威仪与一丝萧索的……仙家气韵。
幻术如同碎裂的琉璃般剥落,露出了底下那张同样美丽,却令萧星辰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真容——云晚意!
那张曾在他迷茫时点醒自己的,却又被他深深埋藏于记忆深处的面容,此刻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是……是你?!”
萧星辰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震惊。
灵力还在疯狂外泄,冲击着新房脆弱的墙壁和屋顶,瓦片簌簌落下,整个小院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被这失控的力量彻底摧毁。
云晚意站在肆虐的灵能风暴中心,衣袂翻飞,发丝狂舞。
她静静地看着萧星辰,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