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在沉默中苏醒，先是一阵低沉的震颤，随即爆发成连贯的嗡鸣。那声音并非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精密钢铁在高速运转中奏响的狂想曲——从引擎盖下奔涌而出，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利质感，又裹挟着气缸爆炸的沉闷回响，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毛利兰不是第一次飙车，但即将进行的却是她经历的第一次没有目的的飙车。
——这是不对的。
抓着安全带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成拳，但她没有多言，呼吸随着引擎的嗡鸣起伏。
拉莱耶的脚轻轻搭在油门上，每一次细微的施压都让嗡鸣产生奇妙的变化。
起初是慵懒的低频震颤，像蛰伏的野兽在喉间低吼；当转速表指针猛地向上跳动，声浪骤然拔高，化为尖利的咆哮，仿佛困兽挣脱枷锁，要将周遭的空气都撕裂。
排气管有节奏地吞吐着青灰色的热浪，每一次脉动都让车身微微颤抖，方向盘传递来的震动顺着车壁爬上毛利兰的手肘，与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共振。
“——Are you ready to be a bad girl tonight？”
油门踩下的前一秒，毛利兰看到拉莱耶向自己侧头一笑，随着最后一声嘶吼刺破夜空，整辆车如同绷紧的弓弦，将一切烦恼抛到身后！
紫色兰博基尼擦着迷你警车的后视镜飙了出去，银色长发被吹出车窗，留给宫本由美和三池苗子一个流畅完美的侧脸。
“就是他！熊吉的朋友找的人就是他！”宫本由美一个漂移给警车调了头：“本来只想通知一下，现在嘛......在警车面前超速，我可就有理由给他拦下来了！”
三池苗子看到了副驾驶上的人影，犹豫道：“那不是毛利小五郎的女儿吗？”
“苗子，替我给熊吉打电话！”宫本由美的好胜心被兰博基尼的车尾气激发出来了：“让他的朋友带罚金来，我可不会徇私枉法！”
羽田秀吉尴尬地关掉免提，用目光询问赤井秀一下一步的做法。
“......”赤井秀一摘下用以伪装的眼镜，除了拉莱耶，他没在别人身上体会过这种无力感：“告诉我位置。”
再好的车技硬件不行也没招，更何况宫本由美并没有安室透那么疯狂的车技，这就注定了她追不上拉莱耶的兰博基尼跑车。所幸她的追逐时间也并不长，因为拉莱耶本身的目的也不是飙车，他开到盗版新吧唧准备好的直升机前就停了下来，还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等着宫本由美。
“喂，你这家伙知不知道......”
拉莱耶递上驾驶证：“我超速了对吧，一次罚多少？”
宫本由美因为他过于配合的态度卡了一下：“5000日元——等等，这不是罚金的问题，就算你没有造成财务损伤也不能......”
“卡里有10万日元，我先存二十次，下次直接从这里划，需要吊销驾照再联系，卡上有我手机号。”拉莱耶把银行卡塞到宫本由美手里：“还有其他事吗警官？我包的直升机按小时收费，很贵的。”
宫本由美拳头硬了：“......先存二十次？先？！你当这是储值卡吗！多充我还得赠你点东西是不是！”
“这么说来确实很贴切呢，满额有回赠，只是把商场赠品换成银手镯而已，”拉莱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形容，盗了。”
“没有人在和你玩梗！”宫本由美彻底炸毛。
“由美美！冷静！”从刚到的车上冲过来的羽田秀吉抱住女朋友试图安抚：“那个，其实......”
拉莱耶瞄到羽田秀吉乘坐的那辆车的驾驶员已经打开车门，正是以粉毛形象示人的赤井秀一：“由美美警官，我要举报，你后面刚到的这辆车肯定也超速了，说不定比我超得还多——罚了我可不能不罚他哦~”
“我不叫由美美，”宫本由美反驳拉莱耶之后怒瞪抱着自己的罪魁祸首：“不要在我工作的时候叫我由美美！”
“执法期间和男友调情......这种情况我可以投诉吧？”拉莱耶在手机上按了投诉号码，停留在拨通前的页面：“还是说，不如大家今天都放彼此一马？”
......
旋翼搅碎暮色时，城市的光河正从脚下缓缓铺展。机舱内的仪表盘泛着幽蓝微光，与舷窗外的星子渐次连成一片。
直升机驾驶员从跳伞公司的员工换成了赤井秀一，前FbI王牌驾驶直升机的技术很是不错，毛利兰贴着舷窗俯瞰，能看到云层在下方翻涌成暗涌的浪，月光漫过云脊，勾勒出蕾丝般的银边。
“真好看。”毛利兰轻声道。
“怎么会突然想到带毛利小姐来跳伞？”赤井秀一在对谁说话无需多言。
下方城市的灯火已缩成闪烁的萤火，倒比天上的星子更像流动的星河。旋翼的轰鸣渐渐模糊，只剩星光在玻璃上流淌，与仪表盘的冷光交织成网。
“因为想，所以就做了。”拉莱耶托腮看着窗外：“说来，如果美好的一天在这种景色下终结，也是个很浪漫的结局吧。”
当直升机悬停在云层之上，整个世界便只剩下极致的黑与纯粹的银。星子倒映在驾驶舱的玻璃上,伸手仿佛就能触到那些燃烧了亿万年的火焰。而飞机上的人悬停在这片星海中央，像一粒被时光遗忘的琥珀，凝固了整个宇宙的呼吸声。
——如果就这样结束，就好了。
拉莱耶隔窗抚摸着亿万光年外的星星，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在最美好的瞬间凝固，热爱的人和事就不会随时间变质消失——白日的荒诞都化作夜间的失落，为什么越幸福的时候越令人恐惧？
拉莱耶起身替毛利兰带好头盔和护目镜：“就停在这里吧。”
舱门铰链发出锈铁摩擦的钝响，冷风像淬过冰的刀，裹着直升机旋翼的轰鸣灌进来。云层在夜空中撕出几道灰絮，底下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只有城镇的灯火碎成星子，在视网膜上晃出虚光。
“跳下去，我就答应你请求的事。”拉莱耶的笑声在毛利兰耳畔回荡。
“你想做的事、你想拯救的人，都在下落。”拉莱耶轻声道：“想向她们伸手，就注定会被拽下深渊。”
毛利兰瞳孔微张——这一刻的拉莱耶给她一种十分强烈的既视感，他眸中的伤感甚至胜过了那个总是叫自己“Angel”的女人。
“prête à faire la mauvaise fille ce soir ?（法语：今晚准备好扮演坏女孩了吗？）”
没有任何准备，下一刻，拉莱耶突然抱着毛利兰，直直从飞机上坠下！
赤井秀一猛地扭头，却因为驾驶直升机根本来不及动作——穿上跳伞服的只有毛利兰，拉莱耶身上什么都没有！
“啊啊啊啊！”
毛利兰在尖叫。
没有缓冲，没有预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出去。失重感攥着心脏往下坠，耳边炸开尖锐的呼啸，风灌进领口，贴着皮肤刮过，冷得人牙齿打颤——最重要的、最令人恐惧的是，现在有一个人的性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毛利兰完全失去了温柔的语调，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四肢死死捆住拉莱耶，一旦松开，没有人能在这个高度坠落还活得下去！
回答她的是放肆的大笑，被她抱住的人甚至松开了手，张开双臂，有如一只飞翔的鸟。
“你就当我疯了吧。”拉莱耶笑声渐低：“感受到坠落的快乐了吗？bad girl？”
不知过了多久，伞绳突然绷紧，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后背传来，帆布撕裂空气的“嘭”声震得耳膜发麻，身体骤然减速，像被人从疾驰的车上拽住，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伞绳垂下来，在夜风中微微摆动。惊恐中的女孩终于敢睁开眼睛——路灯连成的光带蜿蜒如蛇，远处的河流泛着冷光，像一条沉睡的银链。风从伞衣边缘漏出来，带着潮湿的土腥味，偶尔有夜鸟被惊动，扑棱着翅膀掠过伞沿，影子在伞布上一闪而过。
“你想做的事，我答应了。”拉莱耶阖上双眸，低低一叹。
——既然你这么想坠落，那么，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