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没有立刻接茬。
而苏碧海也了然于心。
即使帝江与九嶷族没有关联，但因为是苏碧海最亲近的朋友，难免不会受到牵连。
“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身上完全没有了神的气韵？今天见到你时，我只当你是个普通的凡人。”
“我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什么意思？”
苏碧海越来越听不懂了。
茶水烧好了，帝江用茶则从茶盅里取出少量茶叶，放置在茶壶中，倒上热水。
第一泡茶先用来清洗茶杯，第二泡才是用来喝的。
帝江斟上茶水，将茶杯放在苏碧海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苏碧海没有喝茶的心思，她看着帝江，问道：“你能告诉我，灭世之战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真的要听吗？”
“当然，你不许隐瞒。”
“当年我是被天帝剥去神格，剔去仙骨罚下界的。天帝剥夺了我继续做神的权利，却仍然保留了我的记忆。”
“这一万年来，我已不记得在世间轮回了多少次。但每一次转世，我都会带着前世的记忆，无论这一世我是人还是牲畜。”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滑过脸颊。
苏碧海心口处莫名地一阵悸痛，明明自己没有了心，怎么还会这么痛呢？！
“这个混蛋！”苏碧海一拳捶在桌子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
“阿碧，你别哭，我都习惯了。”
习惯二字说得轻飘飘，可苏碧海却不敢想，帝江是怎么清醒得带着每一世的记忆，熬过一轮又一轮的转生。
他明明是神，一个曾受万众神女追捧的天神，如今被贬为一个普通的凡人。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倒还好，可是，他什么都记得。
记得曾经的风光，记得被剥去神格的痛，记得每一世身为凡人的无可奈何。
“喝茶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帝江温柔地提醒道。
苏碧海低头，和着泪水，仰头饮尽。
她不敢看帝江，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
如果苏碧海没有和帝江成为朋友，也许他能继续做那个最闪耀的天神。
帝江似乎看出了苏碧海的心思，他劝慰道：“阿碧，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凡人常言‘造化弄人’，神何尝不是呢？！”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帝江又给苏碧海斟了一杯茶，平静地说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当年我在神界看似风光，私底下却没少被排挤，如果不是你出手力挺我，我哪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多大点事啊，举手之劳罢了。”
“于你而言是小事，于我而言却是天大的事。虽然我常常被其他神酸言酸语，说是傍上了大腿，但我心里清楚，阿碧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所以……你不要觉得是你连累了我。”
“永远与你站在同一个阵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屈服于天帝，你不应该给我点个赞吗？”
“赞！不愧是我认定的好朋友！”苏碧海用擦过眼泪的手，给帝江竖起了大拇指。
帝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起身又从后厨端出了一盘茶点，招呼角落里的汤圆和屁兜也一起过来吃。
“来尝尝我做的点心。”
帝江一一介绍，“这是翡翠烧麦、千层油糕、龙井茶酥、绿豆糕、芡实糕、莲花酥、蟹黄壳……”
苏碧海眼睛都看花了，“你准备了这么多吃的？你是一早就料到我今晚会来吗？”
“对呀！”
苏碧海看了一眼汤圆手中的文鳐鱼，“闪电是怎么被你捕到的？”
帝江拈起一块绿豆糕放到苏碧海面前的餐碟中，缓缓说道：“闪电不是我捕到的，是我的父亲……”
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下，“是我这一世的父亲捕到的。”
“当时我第一眼看到闪电就知道他是谁，原想着劝父亲把他放归东海，可是父亲不知道从谁口中得知他是传说中神鱼，死都不肯。没办法，我只能顺从他老人家的意思，先把闪电运回京市，待到日后有机会再放回东海。”
“原来如此！”苏碧海咬了一口绿豆糕，又问道：“那这个法阵也是你父亲找夜木设的？”
“是我找的。”帝江又给苏碧海夹了一块油糕，继续道：“第一是因为文鳐鱼是神鱼，打他主意的人肯定不少，为了防止被凡人盗走；第二则是因为夜木是当今华夏术法最高的术士，能破掉他的法阵肯定非凡人，说不定是认识闪电要来救他的。”
“当我白天见到你时，我就猜到你今晚肯定会来。”
“你怎么会猜到是今晚？万一我拖延症犯了呢？”苏碧海笑道。
“你不来我就一直等咯~反正我认识的阿碧，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知我者，帝江也。”
汤圆不服道：“你以前还说知我者，汤圆也呢~”
“哎呀~这么计较干嘛！吃你的点心。”苏碧海嫌弃道。
苏碧海把每一份点心都尝了一遍，不由地赞叹道：“你家白案厨师真的可以啊！这些点心基本都是按照古法的手艺制作的，没少花心思啊~”
帝江说：“我凭着记忆，把制作点心的食谱写下来，让厨师用当今的食材一点点试出来的。”
“难怪，跟当年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如果白天能吃到这些点心，说不定我早就能想到荣江就是你了。”
“你喜欢就多吃点，吃不完就打包带走。”
苏碧海摆摆手，道：“那多麻烦呀，放久了也不新鲜了。反正这是你开的餐厅，以后我想吃了随时来就是了。”
帝江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说话了。
“怎么了？你不欢迎我来吗？”苏碧海看出了他的犹疑。
“不是，你能来我当然开心。”
“不对，你撒谎。”
“真的！阿碧！我真的很开心。”
苏碧海还是不信。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帝江没有与苏碧海直视，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窗户外。
远处，天边泛着白晕。
还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良久，帝江才开口道：“阿碧，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咱俩谁跟谁啊？有什么事，你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