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弥漫的浓重情绪,变得轻柔了许多,如同细密的纱帘,将我们与外界暂时隔开。
怀中璃月的颤抖渐渐平息,但依旧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化作泡影。
苏樱也轻轻靠在我的肩头,闭着眼,感受着这迟来了百年的真实触感。鹤尊别扭地挪近了几步,巨大的翅膀无意识地替我挡去了一些风雪。
小花的花瓣依旧眷恋地贴着我的手臂,传递着依恋与不安。玄冥安静地站在我身后,那青铜身躯仿佛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
感受着这份几乎要将我融化的温暖与依赖,我心中却不得不升起一丝冰冷的理智。眼前的温情固然珍贵,但雪山之巅那口惑神夺魄钟如同悬顶之剑,而我这百年失忆背后的迷雾,更是潜藏着未知的巨大风险。
我必须把我知道的告诉他们,也必须为他们的安全做最坏的打算。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鼻尖的酸涩,轻轻拍了拍璃月和苏樱的背,又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鹤尊和小花。
“好了,好了,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但现在,不是沉溺于重逢喜悦的时候。我们还在墟屿仙山的核心险地,头顶上那口破钟随时可能再响,而且……我失忆这百年,似乎卷入了一个不小的漩涡。”
我的话让众人都稍稍收敛了情绪,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从沙之部族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我自己关于惑神夺魄钟、关于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的猜测,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重点是那口钟的恐怖,以及它可能针对元婴后期以上修士的特性。
“……情况就是这样。”我沉声道,目光扫过苏星河、张天璃、风无双三位老祖,“爷爷,两位叔叔(一个我未来岳父),那惑神钟诡异无比,专攻神魂,修为越高,受影响可能越大。你们三位已是元婴大圆满,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而且这些金丹弟子们更需要庇护。”
我看向那些经历了苦战、个个带伤、脸上还残留着惊惧与疲惫的风雷阁金丹弟子,语气坚定:“请你们三位,立刻带领弟子们,原路撤回,离开极寒雪山区域,最好是能退出墟屿仙山核心地带,在外围安全区域接应我们。”
他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眼神坚定的璃月等人,最终,苏星河老祖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子,你说得对。我们这三个老家伙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成为拖累,甚至被那鬼钟控制,反过来对付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
张天璃叔叔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决断:“活着回来。”风无双叔叔也点了点头:“我们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三位老祖都是果决之人,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不再犹豫,立刻开始组织残余的金丹弟子,准备撤离。他们带走了大部分伤员,也带走了一份沉重的牵挂。
送走了三位老祖和金丹弟子,冰原上只剩下我、璃月、苏樱、鹤尊、小花以及玄冥。
我的目光落在他们五个身上,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我,他们也应该离开。雪山之巅的危险未知,惑神钟的威胁如芒在背,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他们的痛苦。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璃月,苏樱,鹤尊,小花,还有玄冥……你们……也跟爷爷他们一起撤退吧。”
话音刚落,五道目光瞬间钉在我身上,那里面蕴含的情绪,比极地的寒风还要凛冽,比刚才的厮杀还要让我心惊。
“我不走!”璃月第一个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斩钉截铁,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一百年前,我没能陪在你身边,眼睁睁看着你……这一次,你别想再甩开我!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她的泪水再次涌出,但眼神里是近乎疯狂的执拗。
苏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坚定地向前一步,站到了我的另一侧,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抬起泪眼,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龚二狗!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鹤尊直接炸毛了,周身翎羽倒竖,四大领域的气息都不稳地波动起来,它用翅膀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一百年!老子在水州那个鬼地方找了你一百年!挖地三尺!啃雷饮电!你现在轻飘飘一句‘撤退’就想把我们打发走?你当我们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吗?!我告诉你,没门!这次你别想一个人逞英雄!”
小花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来,充满了恐慌、委屈和绝不妥协的坚定:“上仙!不要!不要抛弃我们!小花不怕死!小花要跟着上仙!吞噬一切敌人!保护上仙!
上仙去哪里,小花就去哪里!别再丢下小花了……”那意念带着哭音,花瓣都害怕地微微合拢,仿佛生怕我真的会把它推开。
就连一直沉默的玄冥,那青铜身躯也微微向前倾斜了一步,死亡领域无声地弥漫开一丝,并非针对谁,而是表达着一种无声的宣言——同进同退。
看着他们激动而坚决的反应,听着那字字泣血、蕴含着百年伤痛与思念的话语,我所有准备好的、试图说服他们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又像是被浸泡在温泉中,酸涩、疼痛、温暖、感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如此待我……
我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声音干涩:“山顶太危险了……那钟声……”
“危险又如何?”璃月打断我,泪眼婆娑却目光灼灼,“失去你的一百年,每一天都比死亡更危险!更痛苦!”
苏樱轻轻握住我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龚郎,我们的命,早在百年前就系在你身上了。你若不在,我们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鹤尊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但意念却清晰地传来:“少废话!要上一起上,要死一起死!我受够了提心吊胆等你消息的日子!”
小花的花瓣重新舒展,紧紧缠住我的手腕,传递来依恋和坚定的情绪。
看着他们五个——两个泣不成声却意志如钢的未婚妻,一个别扭炸毛却忠心耿耿的鹤尊,一朵依赖眷恋却绝不退缩的奇花,还有一具沉默寡言却心意相通的尸傀——我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怎么做?
强行送走他们?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听话,就算真的送走了,若我在山顶真有什么不测,他们余生又将在何等悔恨与痛苦中度过?我已经让他们承受了百年煎熬,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不能了。
我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百年的压抑和此刻的挣扎都一并吐出。我伸出手,轻轻擦去璃月脸上的泪水,又摸了摸苏樱的头发,然后看向鹤尊和小花,最终目光扫过玄冥。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带着无奈、更带着无比坚定与温暖的笑容。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仿佛拥有千钧之力,瞬间抚平了所有的激动与不安。
璃月和苏樱破涕为笑,虽然眼中还含着泪花,但那笑容却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灿烂夺目。鹤尊别扭地“哼”了一声,但周身炸起的翎羽却缓缓平复了下来。
小花传递来一股欢欣雀跃的情绪,花瓣愉悦地轻轻摆动。玄冥那弥漫的死亡领域也悄然收敛。
“我们,一起。”我握紧了璃月和苏樱的手,目光扫过每一个同伴,“上山,砸了那口破钟,搞清楚谁在背后搞鬼!然后,一起回家!”
“好!”众人和非人齐声应道,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同生共死的决绝。
风雪依旧,前路未卜。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边,站着愿意与我共赴黄泉的家人。
这份沉重而甜蜜的羁绊,将是我劈开一切迷雾、斩灭所有强敌的最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