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神火。
林陌的意识在一瞬间给出了最冰冷的判断。
自苏九离那双俯瞰万古的金色竖瞳深处，燃起的绝非他所熟悉的、那种足以焚灭星辰的神能烈焰。
那是一片……正在燃烧的，名为“过去”的宇宙废墟。
是无尽纪元的血与泪，是埋葬了一个时代的悲与怒，是刻入神魂烙印、至死不休的执念，最终点燃的……记忆之火！
嗡——
苏九离的神魂虚影，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频率剧烈闪烁，像一幅被干扰到极致的古老画卷，随时都会崩碎成漫天光尘，从这个时代彻底消失。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言出法随的万古第一女神。
此刻的她，像一个在黑暗宇宙中漂流了亿万年、早已忘却故乡方向的孤魂，终于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灯火。
“九离姐？”
林陌在识海中的呼唤，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正在坍缩的黑洞，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轰！
一股并非作用于物质，而是直接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以苏九离为中心，蛮横地席卷了整个包厢！
那不是法则的显化，而是纯粹的、失控的悲伤！
咔嚓……咔嚓……
包厢墙壁上流光溢彩的能量纹路，寸寸凝固，覆盖上了一层灰白的霜。
空气中由珍稀灵植提炼的昂贵香薰，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活”性，化作一种名为“终末”的死寂。
林陌甚至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传来一种即将被冻裂的刺痛！
下方拍卖台上，那位身姿曼妙的蓝皮肤主持人，正用她那足以魅惑众生的声音，激情澎湃地介绍着。
“……它的来历成谜，材质无法被现有任何技术解析……”
“我们只能确定，它所蕴含的古老信息，超越了我们已知的任何文明……”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苏九离那摇摇欲坠的神魂之上。
林陌的耳边，甚至开始出现恐怖的幻听。
是星河崩碎的哀鸣，是神明陨落的泣血，是无数生灵在绝望中化为宇宙尘埃的悲啸！
这些，都是从她失控的灵魂中，溢散出的记忆碎片！
“……错不了……”
一道几乎轻不可闻，却又带着无尽沧桑的声音，从苏九-离的唇边溢出。
那声音不再有任何神性，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破碎的墓碑在互相摩擦。
“这股……‘源’的气息……”
她死死盯着那块暗金色的金属残片，仿佛要将自己的神魂都撕裂，一部分用来维持形体，另一部分则早已跨越时空，烙印了上去。
“是……回家的路……”
回家。
当这两个字吐出时，林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神之手，狠狠攥住，几乎停跳。
他瞬间明白了。
她口中的家，绝非地球。
而是那个诞生了她，又亲手埋葬了她的……古老纪元！
“各位请看！”
主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戏剧性的煽动。
“经过我们顶级鉴定师的解读，这块星图残片上，记录着一条早已被废弃，甚至被宇宙法则本身所遗忘的……古航道！”
这句话，如同一道创世的雷霆，又如同一道灭世的审判，精准地劈在了苏九离的神魂核心！
“不……”
苏九离猛地摇头，那及踝的银色长发在静止的虚空中癫狂乱舞，每一根发丝的末梢，似乎都连接着一个正在死去的宇宙幻影。
“那不是……废弃的航道……”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不再压抑，带着足以撕裂星海的愤怒与不甘，像一场神魂风暴，在林陌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那是吾诞生的原点！是吾证道的故土！”
“是吾的故乡！！！”
“也是……埋葬了吾之一切的……坟场！！！”
轰隆！
林陌的脑海，一片空白。
什么始源宇宙？什么更高维度？
情报商“深渊之眼”穷尽心力得到的情报，在苏九离此刻用血泪吼出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肤浅！
这块星图残片，根本不是什么通往万物起点的路。
它指向的，是一个已经死亡的宇宙！一个独属于苏九离的时代！
上面不仅有她故乡的坐标，更隐藏着她当年是如何被围攻，如何陨落，最终神魂被永世囚禁于【吞天神殿】的……终极秘密！
这，早已不是一件宝物。
这是她横跨万古，永不熄灭的执念本身！
是她复仇计划缺失的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林陌在这一刻，也终于彻底明悟，为何自己体内的死亡法则与泰坦源血，会对这块残片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
因为【吞天神殿】就是苏九离神躯与神魂的一部分！
神殿的本能，就是这位女神灵魂最深处，最原始，最疯狂的本能！
林陌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中，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沉淀，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着身旁那个因为情绪崩溃，连神魂虚影都开始逸散出点点光屑的女人。
他第一次，从这位无所不能、视众生为凡蚁的女神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无助”的情绪。
她拥有颠覆纪元的知识与力量，却被困在自己残破的神魂之中。
她能一眼看穿万古迷雾，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现在，路，就在眼前。
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涯。
林陌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定，深邃得如同吞噬万物的深渊。
他不再去计算得失，不再去权衡利弊，不再去思考将要面对何等恐怖的敌人。
有些事，无关利益。
有些债，必须去偿。
有些承诺，重于宇宙。
“九离姐。”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镇压神魔的意志，直接穿透了那混乱的记忆风暴，精准地烙印在苏九离颤抖的神魂核心。
“你放心。”
苏九离剧烈颤抖的虚影，猛地一顿。
林陌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下方那个被无数道恐怖气息锁定，如同风暴之眼的展台。
他的目光，平静得可怕。
“今天，不管他是谁，神子也好，魔主也罢。”
“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你的执念，就是我的道标。”
“我说的。”
苏九离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那双燃烧着记忆烈焰与无尽悲恸的金色竖瞳，第一次如此认真，如此专注地，凝视着林陌。
那目光中，有极致的震惊，有审视，有怀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依靠”的微光。
她沉默了。
仿佛用尽了万古残存的所有力气，去强行压下那足以让宇宙都为之悲鸣的情绪。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沙哑得如同风化的岩石，却多了一丝决绝的颤抖。
“小子……”
她顿了顿，像是在做一个比陨落那一刻还要艰难的决定。
“这次……”
“算本宫……”
她闭上眼，两行由纯粹神魂能量构成的金色泪珠，无声滑落，在半空中就已汽化成虚无。
“……求你。”
求。
这个字，从万古第一女神的口中说出。
其份量，足以压塌一片星域。
林陌笑了。
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强大占有欲和守护欲的笑。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对着下方那个即将陷入疯狂的拍卖场，做了一个轻轻下压的手势。
那姿态，仿佛不是在参与一场拍卖。
而是在对满天神魔宣布：
安静。
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也就在这时，主持人的声音终于响彻全场，将气氛彻底引爆！
“星图残片，无底价拍卖！现在，开始竞拍！”
话音刚落。
整个会场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所有隐藏在暗处的S级巅峰存在，都在用神念疯狂地计算着这件物品的价值与风险。
然而，这死寂被一道声音无情地撕裂了。
那声音冰冷、宏大，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仿佛由亿万个金属齿轮同时摩擦、又仿佛是垂死恒星的哀鸣被编码成了数据流。
声音从不远处一个戒备更加森严、被无数机械神仆拱卫的贵宾包厢中传出，精准地覆盖了全场每一个角落。
“十亿星币。”
“此物，归于我神。”
“机械神教，通告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