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一个音节。
干涩，嘶哑，像是两块墓碑在摩擦。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凝固了。
林陌缓缓转过身。
那双猩红的眼瞳里，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的光。
他的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银发遗民。
像是在打量一堆还没清理的垃圾。
被他看到的族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捏爆，呼吸瞬间停滞。
恐惧和荒谬感，冲垮了他们最后的精神防线。
眼前这个……是刚才救了他们的神？
不。
这是从死亡本身苏醒的怪物！
“蠢货！醒醒！给本宫守住你的心神！”
苏九离的声音不再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姿态，只剩下气急败坏的尖锐。
这声怒吼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陌即将被猩红彻底吞噬的意识深处。
剧痛，让那双暴虐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
“别碰那玩意儿！”
苏九离的声音又急又快。
“那是法则的天灾，没有好坏，只有毁灭！你会变成行尸走肉，比那个烂泥怪恶心一万倍！”
林陌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剧烈颤抖。
他的七窍里，流出的不再是血。
而是一种混杂着灰败死气的……污浊脓液。
左半边身体，血肉正快速化为灰烬，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紧接着，右半边身体，失控的生命力又像疯长的血肉藤蔓，蠕动着缠绕上白骨，强行把他粘合起来。
一块一块地碎裂。
又一寸一寸地，被更扭曲地“造”回来。
这种酷刑，足以让神魔都彻底发疯。
山谷入口。
新任长者和少年阿古，死死盯着圣洞前那个在痛苦中抽搐、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他们眼里的恐惧，忽然被一种决然烧尽了。
“神明大人……他是在替我们……替我们挡住了君王的诅咒！”
长者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献出信仰！”
“用我们的命火，助神明一臂之力！”
他第一个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开始吟唱部族最古老的祭祀之歌。
歌声微弱，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虔诚。
“嗡——”
一缕比萤火还微弱，却无比干净的翠绿色光焰，从他眉心升起。
“助神明一臂之力！”
阿古吼着，紧随其后。
所有幸存的族人，在这一刻，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点燃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点燃了他们对神明最原始的感激。
上百道翠绿的光流，汇成一条温暖的小河，逆着天空的阴霾，注入林陌那即将被死亡吞噬的身体。
就像一瓢清水，浇在了烧得通红的铁块上。
“滋啦——”
那座快要彻底倒向灰色的生死磨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竟堪堪稳住了！
林陌眼中滔天的猩红，被这股干净的意志硬生生逼退了几分。
理智，重新浮出水面。
“……谢了。”
他朝着族人的方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而后，他抬起头。
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眸深处，翻滚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将那股混杂着部落信仰，几乎要把自己撑爆的力量，全部锁定了天上那只巨大的眼睛！
没有技巧。
也无需技巧。
他只是简单地，将这股自己根本控制不住的力量，拧成了一团。
一柄长矛。
一柄一半漆黑腐朽，一半绿意盎然，两种颜色疯狂撕咬、纠缠的混沌长矛，在他掌心成型。
然后，掷出！
天空中的腐烂君主，第一次从一只蝼蚁身上，嗅到了能威胁到祂本源的死亡气息！
祂惊怒地咆哮，无穷无尽的亡灵在祂身前聚集，压缩，化作一面由亿万枯骨和怨念堆砌成的巨大骨盾！
可那柄混沌长矛，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它无视了骨盾。
直接穿了过去。
骨盾，连同它后面大片的亡灵军团，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大块，仿佛被橡皮擦抹掉了一样！
最终，长矛狠狠扎进了腐烂君主笼罩天空的阴影本体上！
“吼——！”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震得整片大地都在哀鸣！
君王的本体，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流淌着破碎法则的窟窿！
就在腐烂君主准备不计代价，彻底碾碎下方一切时。
祂的意志，猛地一僵。
一种至高的，绝对的“寂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祂身后。
那片空间，连同里面的腐烂毒云，就像画被人撕掉了一角，突兀地消失了。
腐烂君主惊骇地“回头”。
祂看见，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那个本该在葬神谷最深处，万年不出的守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虚空中。
他身上那件洗到发白的祭祀袍，无风自动。
那张光滑如镜面，没有任何五官的脸，正死死地“盯”着祂。
不。
是盯着祂身上，那股怎么也藏不住的，生命之泉的气息。
守泉人，缓缓抬起了他那只干得像枯树枝的手。
腐烂君主脚下，那片刚被祂污染的沼泽，连同里面数万头亡灵，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被彻底抹除。
两位君王。
为了同一件宝物。
在这片小小的山谷里，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