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茧的目光缓缓移到嘴边的呼吸罩上，透明的面罩里凝结着细碎的水珠，随着她每一次微弱的吸气，淡白色的气流便在面罩里轻轻打转，带着点晨光草的清香，却让她觉得胸口像压着块湿冷的石头。
她想抬蹄碰一碰面罩边缘，蹄尖刚抬到半空，就被胳膊上缠着的仪器导线扯得发僵——银线般的导线牢牢贴在皮肤表面，一端连在床头的监测仪上，屏幕里绿色的波形像条没力气的小蛇，随着她的呼吸慢慢起伏，每一次波动，都在提醒她此刻有多虚弱。
“咳……”一阵轻咳涌上来，她下意识想偏头躲开呼吸罩，却被菲瑞斯及时按住了肩。他的蹄子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稳，另一只蹄子飞快地调了调呼吸罩的气流阀，声音放得比仪器声还低：“别碰，会漏风的。”
虫茧的绿眸里闪过点抗拒，却没力气推开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导线勒在胳膊上的触感，能听到监测仪偶尔发出的“嘀”声，这些冰冷的仪器像张网，把她困在石床上，连反驳菲瑞斯的力气都没有。
过去她挥着虫翼掀起暗魔法风暴时，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这些连暗魔法都挡不住的金属和塑料束缚住，连呼吸都要靠机器帮忙。
菲瑞斯见她不说话，只是盯着监测仪的屏幕，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解释：“这是心率线，绿的代表平稳……您现在得好好养着，等线再稳些，就能把呼吸罩摘了。”
他说着，伸出蹄子帮她理了理额前垂落的发丝，蹄尖不小心碰到她耳后的仪器电极片，虫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
她的目光猛地移开，落在菲瑞斯蹄边沾着的草屑上，绿眸里又泛起之前的茫然。
这些仪器、这片草屑、菲瑞斯说的“种草”，在她2000多年的记忆里，都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东西——过去她靠掠夺爱意活下去，靠暗魔法护住族群，从不需要这些“脆弱的辅助”，可现在，她连呼吸都要依赖这台机器，连反驳的话都要攒足力气才能从喉咙里挤出来。
“……菲瑞斯……”她忽然开口，声音透过呼吸罩传出来，带着点闷闷的杂音，“我……不理解。”
——
帐外的暮光闪闪指尖还停在帐帘边，帐内菲瑞斯的轻声安抚与虫茧闷哑的嗓音像细纱似的飘出来，缠得她心口发沉。她本想进去看看——毕竟虫茧是幻形族的女王，也是现在需要照拂的病人，可听见那抹藏在抗拒里的脆弱，脚步却像被钉住了。
犹豫了片刻，她终究没掀帐帘，只是轻轻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朝着城墙的方向走。
风掠过草原，带着晨露的凉，吹得她的紫色鬃毛微微晃动，刚才帐内那些冰冷的仪器声仿佛还在耳边，让她想起幻形族们在城门外攥紧的蹄子。
登上城墙时，风更急了些，暮光闪闪扶着石砖往下看，城门外的幻形族们果然还站着——有的踮着蹄尖往城内望，有的互相咬着耳朵，连翅膀都绷得发紧，显然是在担心帐里的虫茧。
见暮光闪闪出现，最前排的几个幻形族立刻站直了，眼里满是期待又忐忑的光。
暮光闪闪深吸了口气，把刚才的无奈压下去，声音透过风传下去，清晰又稳：“大家不用等了，进城吧。”
城门外瞬间静了静，随即响起细碎的惊呼。一个年轻的幻形族小心翼翼地问：“暮、暮光闪闪公主，女王她……”
“她还需要休养，但仪器都很稳定，菲瑞斯在陪着她。”
暮光闪闪顿了顿，补充道，“城里已经收拾好了住处，也备了食物，你们先安顿下来，等她精神好些，就能见你们了。”
话音刚落，幻形族们紧绷的翅膀终于垂了下来，有族人忍不住松了口气，还有的族人偷偷抹了抹眼角。
他们排着队，脚步轻缓地往城门里走，路过城墙下时，还会抬头朝暮光闪闪弯了弯蹄子。
暮光闪闪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往帐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风卷着晨光草的香气吹过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虫茧或许还不理解这些“脆弱的辅助”，但至少现在，这些能让她的族群安心。
她靠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
“午夜，小马达菲亚的战事停歇了，与扎贡的冲突、幻形族的相关事宜已妥善处理，接下来只剩下善后工作了。”
靠着灰色的石墙，紫色天角兽打通了午夜闪闪的通信联络器，并向她做了简短的报告，粗略的说了一下近期发生的事情。
“……虫茧女王她还在帐里休养。”暮光闪闪蹄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石墙，声音放轻了些，“呼吸还得靠仪器，菲瑞斯一直在旁边守着，她好像还是不太习惯这些设备，不过监测仪的波形挺稳的。”
通信器那头静了两秒，传来午夜闪闪带着点电流杂音的声音，依旧沉稳：“幻形族呢？你之前说要让他们进城。”
“已经安顿好了，”暮光闪闪抬头望向城内的方向，能隐约看到幻形族们轻缓移动的身影，“他们刚开始还担心虫茧，现在大概在收拾住处。城里的粮仓和空帐篷都清点过了，暂时够他们用。”
“嗯，”午夜闪闪的声音顿了顿，又问，“虫茧那边……有没有表现出抵触？比如不愿意配合治疗？”
暮光闪闪想起帐帘后虫茧那抹抗拒的绿眸，还有被电极片碰到时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有点，但没力气反驳。毕竟之前她一直靠暗魔法和掠夺活下去，现在要依赖这些‘脆弱的东西’，估计很难接受。”
通信器里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午夜闪闪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多了点安抚的意味：“慢慢来，她刚从虚弱里缓过来，急不得。你这边善后要是缺人手，随时跟我说。”
“我知道，”暮光闪闪应下，蹄尖离开石墙，“那我先去看看幻形族的安置情况，有新消息再跟你联系。”
“好。”
挂断通信器，暮光闪闪把它揣回口袋，风又吹过城墙，这次带着点城内炊烟的暖。
她转身往城下走，心里想着，至少现在，虫茧的安稳和幻形族的安顿，都有了个不错的开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