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后的旧巷，弥漫着泥土和腐烂蔬菜的混合气味。沈知意踩着湿滑的石板路回到床位房，疲惫像一件浸透水的棉袄，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同屋的红姐正对着那面模糊的镜子描画眼线，手法熟练却带着一种麻木的潦草。听到开门声，她头也没回：“回来了？门口有你的东西。”
沈知意一愣。顺着红姐用下巴指的方向看去，门边角落里放着一个半旧的硬纸盒。
不是昨天那个精心准备的环保袋。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快递盒，甚至边角有些磨损，沾着点泥水，看起来像是被随意丢在这里很久。
她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走过去，打开盒子。
里面杂乱地塞着几样东西：一本厚厚的、明显被翻旧了的建筑规范年鉴（是她正在做的项目急需参考的版本），一支专业级别的绘图笔（比她之前用的那支高端很多，但牌子很冷门，恰好是她欣赏但舍不得买的那个），还有几包不同口味的速溶咖啡，最提神也是最伤胃的那种。
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一丝一毫关乎“怜悯”或“照顾”的痕迹。
只有硬核的、冰冷的、完全针对她专业需求的“工具”。甚至那几包咖啡，都像是对熬夜赶图狗的精准嘲讽式投喂。
东西实用到极点，也冷漠到极点。
包装方式更是粗暴——仿佛只是谁清理废旧物品时，顺手把一堆“没用的垃圾”扔进了这个破盒子，恰好丢在了她门口。
沈知意拿起那本年鉴，扉页还有某个设计院的印章，里面甚至有前主人留下的零星笔记。那支笔的笔夹也有些许使用过的痕迹。
一切都指向“偶然”和“废弃”。
太刻意了。刻意地抹去所有“赠送”的痕迹，刻意地营造出一种“这只是你运气好捡到的”假象。
比昨天那个环保袋，更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洞察力——那个人，连她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该如何迂回维护，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红姐画完眼线，转过身，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嗤笑一声：“哟，捡到宝了？这破地方还能有这玩意儿？哪个穷酸设计师扔的垃圾吧？”
沈知意沉默着，手指收紧，攥皱了年鉴的封面。
“也许吧。”她低声说，声音听不出情绪。她合上盒子，将它塞到了自己床铺最里面，和那些捡来的打印纸放在一起。
没有动用那支新笔。继续用着自己那支旧的。
但深夜，在自助银行冰冷的灯光下，她还是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年鉴。上面的笔记虽然潦草，却恰好点醒了她卡壳的思路。
她咬着牙，心里五味杂陈。厌恶这种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感觉，却又无法拒绝这雪中送炭的“废品”。
像被迫接受了一场肮脏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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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幕凛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是监听设备捕捉到的、她翻阅纸页的沙沙声。
他靠在真皮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助理站在一旁，汇报着另一件事：“……按照您的吩咐，以‘项目风险评估’为由，暂时冻结了与苏家城南地块的所有合作推进。董事会那边有些疑问，但被压下去了。夫人那边……暂时没有直接过问。”
“嗯。”周幕凛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落在监控屏幕上一那个小小的、亮着灯的隔间模糊轮廓上。
他清理掉身边的障碍，用这种冷硬又迂回的方式给她输送“弹药”。
他知道她会不舒服，会抗拒。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要她感恩戴德。他甚至不要她舒服。
他要她别扭，要她难受，要她清楚地知道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着他们，无论她逃到哪里，都无法真正挣脱。
他要她在这别扭和难受里，被迫接受他的存在，他的影响。直到习惯，直到麻木，直到最终……认命。
这是一种更冷酷的驯化。
“苏小姐明天回国。”助理小心翼翼地补充，“夫人希望您至少……”
“把我明天的行程排满。”周幕凛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全天会议，不见外客。”
“是。”助理低头应下，不敢再多言。
周幕凛关掉了监听音频。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他知道自己手段卑劣，步步紧逼。
但他停不下来。
失去她的恐慌，远胜过于一切道德准则和行事逻辑。
他必须让她回来。
即使用尽手段，即使让她恨他。
也比彻底失去要好。
杯中的酒液，映出他冷硬而偏执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