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砸在脸上生疼。沈知意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伶仃的骨架。她站在巷口，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冲破雨幕，带着不容错辨的暴戾气息，精准地刹停在她面前。
车门猛地打开。
周幕凛跨下车。他没打伞，昂贵的西装瞬间被雨水浸透，紧贴在他紧绷的身体上。头发凌乱，几缕黑发贴在额角，水滴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滚落。
他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和雨幕映衬下，红得骇人。里面翻涌着沈知意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怒意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慌。
“沈知意！”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破裂，像困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雨声。
他几步上前，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湿冷的寒意和强烈的压迫感，一把攥住了她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他逼近她，滚烫的呼吸混杂着雨水的腥气喷在她脸上，眼底是骇人的红丝，“断了疗养院的费用？啊？！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你母亲怎么办？！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她都不顾了？！”
他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砸得沈知意耳膜嗡嗡作响。手腕被他攥得剧痛，冰冷的雨水和着他灼热的怒气，让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的、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的冰冷怒意，瞬间压倒了恐惧和寒冷。
她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
“放开！”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淬冰般的冷硬，穿透雨幕。
周幕凛被她眼中那陌生的、决绝的恨意钉在原地，动作一滞。
沈知意趁机狠狠甩开他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自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眼神却更加锐利，像两把淬毒的刀，直直射向他。
“周幕凛，”她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用钱砸我？用权逼我？把我当宠物一样逗弄，高兴了给颗糖，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现在又演这出情深义重的戏码给谁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所有屈辱、愤怒和绝望，在这雨夜里尖锐地爆发出来。
“你把我最后一点退路都堵死！把我扒光了扔在人前羞辱！现在又来问我怎么办？！你不觉得可笑吗？！”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肯眨眼，不肯示弱。
“我告诉你怎么办！我就算去卖血！去睡大街！也绝不会再拿你周幕凛一分脏钱！我和我妈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你听清楚了吗？！没关系！”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劈裂在雨夜里，带着一种惨烈的决绝。
周幕凛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庞滑落。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一样。
看清她瘦弱身体里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看清她眼底那被逼到极致后、玉石俱焚般的恨意和骄傲。
他那些愤怒的质问，那些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在她这番血泪控诉面前，突然变得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种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透了他的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
永远地弄丢了。
不是赌气，不是欲擒故纵。
是彻底地，推开了。
沈知意看着他那瞬间失神甚至近乎无措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随即又被更大的悲凉淹没。
她不再看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挺直那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巷子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背影在雨中瘦削而决绝，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折到极致、却依旧不肯倒下的芦苇。
周幕凛下意识想追，脚步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被浓重的夜色和雨幕吞噬。
仿佛也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一点光亮。
雨，越下越大。
冲刷着一切。
也掩盖了某些无声崩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