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脆响，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沈知遥紧绷的神经上激起圈圈涟漪。
她和苏砚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
苏砚缓缓起身，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滚落在地的保温杯，杯身上还贴着一张熟悉的卡通便签，是程砚铮的字迹：降降火，别气坏了。
苏砚捡起保温杯，入手温热。她知道，程砚铮一直在门外。
沈知遥长舒一口气，瘫回沙发里，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八百米体测，还是被人从后面踹着跑的那种。
她拿起那份“情真意切”的演讲稿，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整这么一出茶味十足的苦情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想搞事。”
苏砚拧开保温杯，里面是泡好的胖大海罗汉果茶。
她喝了一口，喉咙里的火气被压下去不少，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们不是在搞事，他们是在杀人诛心。”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人，“他们想让程砚铮站上全世界最瞩目的科技峰会，亲口承认他母亲反对他，亲口否定他自己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把他从一个为国铸芯的英雄，塑造成一个违背母亲遗愿的不孝子。这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恶毒。”
“我这就摇人！”沈知遥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魏子昂，别睡了，起来干活！有人想给你姐夫挖坑，坑大得能埋个航母编队，限你十分钟内把Ip地址给我揪出来，不然我把你珍藏的限量版高达模型全涂成芭比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响动，魏子昂的声音带着刚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怨气：“姐，我可是国家认证的高级网络安全专家，不是你家随叫随到的网管……算了，把东西发来。”
效率高得离谱。
不到五分钟，魏子昂的消息就弹了过来，附带一张清晰的系统日志截图。
“姐，出内鬼了。”魏子昂的语气严肃起来，“Ip地址是峰会筹备组的内部服务器，这份稿件的提交和审批，走的是宣传组副组长张立诚的账号。”
苏砚凑过来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立？
我看他是一点都不诚。”
沈知遥皱眉：“直接把证据甩他脸上？”
“不行。”苏砚摇了摇头，“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换个更隐蔽的玩法。我们得让这条蛇自己钻出来。”她看向魏子昂的头像，像是下达指令的女王，“子昂，技术活儿来了。你能不能……嗯，冒充一个听起来特别牛逼，特别能唬人的部门？”
魏子昂秒懂，发来一个“oK”的手势，配上一个贱兮兮的墨镜笑脸表情包。
半小时后，峰会筹备组宣传副组长张立诚的办公邮箱里，收到了一封让他三魂吓掉七魄的邮件。
发件人赫然是“国务院办公厅信息合规审查组”，邮件正文是一份措辞严厉、格式标准到多一个空格都算错误的红头函件——《关于全球科技峰会部分演讲稿内容存在重大风险的预警函》。
函件里没有指名道姓，却精准地引用了那份伪造演讲稿中的段落，并严正指出：“该部分内容涉嫌篡改已故科研人员家属真实意愿，歪曲核心技术研发历史，严重违反《国家科技伦理治理条例》第十二条……请立即对相关稿件进行冻结审查，并于24小时内提交自查报告。”
张立诚盯着屏幕，额头的冷汗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往下淌。
他只是个听命办事的，没想到这火能直接烧到国务院去！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冻结了稿件的流转程序，然后哆哆嗦嗦地拨通了程砚铮的电话，约他紧急见面。
会议室里，张立诚的脸色比刚打印出来的A4纸还白，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程教授，关于您的演讲稿……是这样的，可能、可能有点小问题。您也知道，众口难调，有些人，想借您的嘴，说一些他们想听的话。”
程砚铮面无表情，只说了六个字：“我想自己写演讲稿。”
张立诚面露难色：“可是，流程上已经定了……”
“张组长，”一直沉默的苏砚忽然笑了，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向张立诚，“正式的讲稿我们还没写，但我们准备了一份小样片，我们管它叫‘科技婚书宣言’，讲的是两个人怎么把爱情和芯片焊在一起的故事。您要不要先听听？”
不等张立诚反应，苏砚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画面有些晃动，像是手机随手拍的。
背景是深夜的国家重点实验室，程砚铮正对着一块布满复杂电路的晶圆眉头紧锁。
忽然，一只手伸进画面，把一颗润喉糖用透明胶带贴在了他手边的键盘“Enter”键上，画外音是苏砚带着笑意的声音：“给你设置个一键回血的快捷键。”
画面一转，是凌晨四点的办公室，苏砚趴在桌上睡着了，面前摊着一沓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程砚铮走过来，没有叫醒她，而是拿起那沓稿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挑出其中一张，折成了一架纸飞机，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里。
苏砚被惊醒，气鼓鼓地问他干嘛。
程砚铮一脸平静地说：“这版太煽情了，逻辑不通，重写。”
视频的最后，是两人并肩站在晨光熹微的窗前，手里各捧着一杯速溶咖啡，相视一笑。
没有一句台词，但那种一同熬过长夜、迎接黎明的默契与温情，几乎要溢出屏幕。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张立诚眼眶有点红，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程教授，苏教授，我明白了。这比什么剧本都真。流程我来想办法，稿子，你们写。”
当晚，程砚铮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苏砚坐在他对面，敲下一行字，念给他听：“我们不是生而英勇的天才，只是两个在黑暗中摸索，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普通人。”
程砚铮沉吟片刻，接过电脑，在后面加上一句：“而中国芯，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勇，而是一代代人薪火相传，用理想与信念接过的滚烫火把。”
稿子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两人却相视一笑，把所有文档都删除了。
苏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堆碎纸条。
那是当年被程砚铮扔进碎纸机的那份“科技婚书”的残骸，她后来偷偷拼了回来。
“明天，我们什么稿子都不带。”苏砚把证物袋递给程砚铮，“就带它。让它替我们说话。”
全球科技峰会开幕前12小时。
魏子昂的加密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最高级别的警报。
他截获了一封正在通过多重代理服务器传输的加密邮件，邮件标题看得人心惊肉跳：《神话三号：终极覆盖方案》。
邮件内容被强加密，一时半会无法破解。
但仅仅是那个附件的名称，就足以让空气凝固。
附件名是：【程砚铮童年心理评估档案（伪造版）】。
苏砚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字，下意识地握紧了程砚铮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别怕，他们快没招了，已经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程砚铮却反常地笑了。
他反手握住苏砚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闪烁着一丝锐利的光。
“下三滥？”他摇摇头，目光投向窗外。
峰会主会场巨大的穹顶已经亮起了璀璨的灯光，巨幅海报上的几个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未来，由真实书写。
“不，”程砚铮的声音平静而清晰，“那正好。明天，我本来就该讲讲我爸的钟，和我妈的日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