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触控板上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林疏桐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原始视频素材里的程砚铮,眼神锐利如鹰,字字铿锵:“芯片自主,是我们的命脉。”然而她脑海中,那个已经被她亲手剪辑进成片的声音却在回响:“技术迭代,最终要靠市场驱动。”两个截然相反的观点,如同两条扭打在一起的毒蛇,瞬间搅乱了她的认知。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对,绝对不对。
她明明记得,为了让程砚铮的发言听起来更“市场化”,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几个备用镜头里拼凑出了那句“靠市场”。
可为什么……为什么原始素材里根本没有这句话?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对那个“拼凑”的下午记忆犹新,连当时喝的哪款手冲咖啡的苦涩味都仿佛还留在舌尖。
这感觉,就像有人在她脑子里开了一个pS图层,不动声色地覆盖了真相。
林疏桐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苏砚的电话。
电话那头,苏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只在听完描述后沉默了三秒。
“把你手机和电脑的云端备份授权给我。”半小时后,魏子昂的咆哮声差点掀翻苏砚办公室的天花板:“我勒个去!这不是普通的木马,这他妈是‘语义漂移算法’!这帮孙子在桐桐的所有本地文件里都植入了这玩意儿!”他指着屏幕上一段飞速滚动的代码,脸色铁青,“简单说,就是关键词在每次读取和保存后,都会被自动替换成一个语义相近但立场完全偏移的词。读的次数越多,偏得越离谱。这不是黑客,这是思想切片师!”一瞬间,办公室里死寂无声。
这已经不是信息安全问题,而是认知战争。
对方的目标,是让目标人物在不知不觉中,用自己被篡改的记忆和资料,亲手为敌人递上刀子。
苏砚的指关节捏得发白,眼中却燃起一簇冷冽的火光。
“用记忆对抗记忆。”她斩钉截铁地说。
第二天,一款名为“记忆锚点”的简陋轻应用出现在他们几个人的手机上。
开发者是王景行,功能简单粗暴:不联网、不云端、纯本地运行。
每天早中晚三次,它会随机弹出一个极其私人的问题——“你今天早餐吃的燕麦片里放了几颗蓝莓?”“昨天下午三点,走廊里跟你打招呼的同事穿的什么颜色的衬衫?”“你昨晚看的最后一条新闻标题是什么?”这是一种强制性的记忆回溯训练,通过不断强化短期记忆的神经连接,来抵抗外部的认知污染。
苏砚第一个带头使用,并且强行拉上了程砚铮。
某个深夜,两人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苏砚忽然放下文件,看向他:“记忆锚点提问:昨晚我们通话时,窗外的雨声是什么节奏?”程砚铮一愣,沉吟道:“淅淅沥沥,后来转大了。”苏砚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一阵极富韵律的“滴、滴答、滴滴”声流淌出来,清晰无比。
那根本不是雨声,而是她用指甲在玻璃上敲击出的摩斯密码,内容是他们高中时约定的一个暗号。
程砚铮的表情从错愕转为无奈,最后化为一丝宠溺的笑意。
“记不住?”苏砚挑眉,像个严格的教官,“那就从今天开始,重新训练。”与此同时,林疏桐的反击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了。
她没有直接曝光“语义漂移”的黑科技,那只会被当成天方夜谭。
她在自己的个人专栏发起了一个名为“我的错觉日记”的公开征集活动,邀请所有人记录下那些“感觉认知被悄悄改变”的瞬间。
比如“我明明记得那句歌词是A,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唱b?”“我发誓那个电影的结局是悲剧,可我重看时却发现是大团圆?”活动瞬间引爆网络。
无数看似微不足道的“曼德拉效应”案例如雪片般涌来。
林疏桐精选了其中最典型的案例,做成了一档深夜播客。
而播客的背景音乐,是苏砚亲自挑选并调制过的一首她高中时代最爱的摇滚老歌,那独特的旋律和节奏,据说能轻微刺激听众大脑海马体的活跃度。
节目上线三天,播放量破千万。
教育部火速约谈平台,措辞严厉地指责她“传播伪科学,引发集体性认知焦虑”。
面对压力,林疏桐只是平静地拿出了一份程氏旗下脑科学实验室的最新报告,递给对方。
“这不是煽动,”她微笑着说,“这是一场全民范围的,认知免疫接种。”风暴眼中心的程家,却难得有片刻的安宁。
一个晚上,苏砚给程砚铮倒了杯温水,忽然轻声问:“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在哪里?”程砚铮几乎脱口而出:“公司那次消防演习,你差点摔倒,我扶了你一下。”苏砚笑着摇头。
“那就是上次在雨里,我给你送伞。”她还是摇头。
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样子,苏砚从钱包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明显是手机偷拍的监控画面,像素不高,却很清晰。
画面里,年轻的程砚铮独自站在程家老宅二楼的书房窗前,神情落寞。
那是她和周子恒婚礼的前一夜。
而他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本大学教材——《半导体物理学》,书的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她的名字:苏砚。
“你忘了,”苏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记得,你还记得它。”她指的是那本书,更是那段被他深埋心底的情感。
他怔住了,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灵魂最柔软的地方。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抱得死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说:“那以后,我们每天都互相讲一个,只有我们俩知道的故事。”然而,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魏子昂不眠不休地追踪了七十二小时,终于从那串“语义漂移”的攻击代码中,剥离出了它的源头。
攻击链的最终指向,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的离岸公司,名叫“心智图谱科技有限公司”。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家公司的注册邮箱后缀,与他之前查到的“晨星物管”一份早期内部项目文档的后缀,惊人地一致。
官网的“认知优化成功案例”展示页上,一张被刻意模糊处理过的侧脸照片,尽管年代久远,但那熟悉的轮廓,魏子昂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年轻时的周鸿业。
苏砚盯着那张照片,脑中无数线索瞬间串联。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他不是反对创新……他是害怕新的技术,会唤醒那些被掩埋的旧账。”话音未落,程砚铮的私人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轻微的“叮咚”声。
一封没有任何发件人信息的加密邮件,自动弹了出来。
邮件的标题栏一片空白。
正文里,只有一行不断闪烁,仿佛带着生命般搏动着的猩红色字符:【你们的记忆,正在被回收】苏砚的目光凝固在那行字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扼住了她的咽喉。
回收?
旧账?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一件关于她父亲,关于那些尘封已久的国家机密档案的事。
或许,答案从一开始,就不在未来,而在过去。
她必须回去一趟,回到那个存放着整个国家科技记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