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A4纸,直接踹开了程氏实验室的大门。
彼时,技术大神王景行正戴着防蓝光眼镜,聚精会神地给一段代码做最后的优化,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科目三”。
“别抖了,有活儿。”苏砚把纸拍在他桌上。
王景行扶了扶眼镜,一脸“我服了”的表情:“祖宗,这不就是一张打印纸?墨都没干透,还能玩出花样来?”
话是这么说,手却很诚实地将纸张固定在多光谱扫描仪下。
几分钟后,他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客式的兴奋和凝重:“我靠,这油墨里有猫腻!嵌了微米级的导电颗粒,排列方式……是二进制编码!这帮人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复古吗?”
破译过程像是给古董做ct,繁琐又精细。
当结果呈现在屏幕上时,魏子昂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是一串坐标和时间戳:2025年10月18日,东海某废弃海底光缆中继站。
“这不是什么正经的数据中心选址,”魏子昂的食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语气冰冷,“这是冷战时期遗留的‘深网跳板’,物理隔绝,能绕过目前已知的所有主权防火墙。走这条线,就等于在互联网世界里开了‘匿名模式’。”
苏砚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
“他们不用更方便的云,不用覆盖全球的星链,偏偏要用一根沉在海底几十年、连包浆都快盘出来的老线路……”她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刀,“说明他们极端惧怕被‘时间锚点’精确定位。任何新建的、联网的设备,都可能在时间线上留下痕迹,而这根老古董,就像时间长河里的一块顽石,干净得很。”
计划迅速成型。
苏砚说服程砚铮,以一个听起来高大上又人畜无害的“海洋物联网试验项目”名义,紧急申请了一艘顶级科考船。
明面上,他们是去测试新型海洋传感器,实则船舱底部,搭载了足以监听整个海域电磁信号的高灵敏度阵列。
行动前的舆论战也得跟上。
苏砚一个电话打给了林疏桐。
这位昔日的顶尖战地记者,如今的媒体新贵,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炮制出一篇名为《被遗忘的海底神经:老光缆如何唤醒智慧城市》的深度科普报道,成功将一次秘密军事行动包装成了充满情怀的学术考察,还顺便在科技圈刷了一波存在感。
登船前夜,苏砚在整理行李箱时,将一枚U盘悄悄塞进了夹层。
U盘是程砚铮送她的生日礼物,外形是只憨态可掬的柴犬,可内里早已被她偷梁换柱,换成了一个能发射定向低频脉冲的微型声呐信标。
关键时刻,这只“修狗”能咬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科考船抵达目标海域的当天,天气预报里的小雨直接升级成了海上强风暴。
狂风卷着巨浪,狠狠拍打在船身上,别说进行常规探测,连站稳都成了奢望。
“不能等了。”指挥舱内,程砚铮盯着实时气象图,语气不容置疑,“风暴中心正在靠近,再拖下去只会更危险。启动备用方案,我亲自带队,乘坐‘海马号’无人深潜器下去。”
“我反对!”苏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下面是什么情况完全未知,你一个人下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两人在狭小的指挥舱里激烈争执,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一个是担心丈夫安危的妻子,一个是必须完成任务的指挥官。
最终,苏砚退了一步,但提出了条件:“可以,但必须在深潜器外壁加装我设计的‘认知干扰涂层’。”
那是一种能有效扰乱AI图像识别的纳米材料,灵感来源于她前世在极寒战区,用一块特制的雪地迷彩布骗过了整支无人机巡逻编队的经验。
“你记住,”她死死盯着监控屏幕里那个小小的深潜器,“你不是去修电缆的,你是去闯他们的‘记忆回放室’。在那里,所有的眼睛都不是眼睛。”
深潜器如同一只沉默的巨鲸,缓缓下沉。
当它靠近那个锈迹斑斑的中继站时,异变陡生。
深潜器内部所有的显示屏,毫无征兆地自动加载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硝烟弥漫,枪声不绝。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火光中穿梭,冷静地下达每一个指令,直到被一发狙击弹击中。
那是苏砚前世牺牲前最后三分钟的行动记录,视角刁钻,精确到毫米,仿佛当时就有一个隐形的镜头贴在她脸上。
“狗杂种!”程砚铮双目赤红,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但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果断切断了深潜器的主电源,转为纯手动操作,将这致命的“精神攻击”隔绝在外。
几乎在同一时间,科考船上的苏砚激活了那枚伪装成U盘的声呐信标。
一道经过精确编码的低频脉冲,如同一支无形的利箭,穿透深海的阻隔,精准地击中了中继站的接收器。
脉冲翻译成数据流,内容简洁而傲慢:“第25号执行体已就位,启动终局重置。”
这是最高级别的指令格式,是她从前世零星的记忆碎片里拼凑出来的。
对方的服务器显然懵了,一时间无法判断真伪。
为了验证身份,防火墙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仅三分钟的验证窗口。
“就是现在!”魏子昂嘶吼着,十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早已准备好的逻辑炸弹,如同一条贪婪的毒蛇,顺着这道缝隙钻了进去,疯狂复制着“时间干预者联盟”过去数年的全部通讯日志,并在任务完成的瞬间,给所有日志打上虚假的时间戳,反向注入回对方的数据库。
整个过程,两分五十九秒。
返航途中,风平浪静,但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王景行在海量的日志中,发现了一条被加密权限设为最高的异常指令残留,内容触目惊心:“量子主权战争”正式启动前,需优先“清除认知锚点”。
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指令末尾,清清楚楚地标记了三个需要被“清除”的锚点代号:panshi_01、Yanzhen_02、witness_03。
磐石,是苏砚前世的代号。
砚铮,不言而喻。
而witness,见证者,除了全程参与舆论引导的林疏桐,还能有谁?
苏砚盯着屏幕良久,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疯狂:“他们怕我们记得,所以我们更要记住每一个细节,哪怕是疼的。”
当晚,海风微咸。
她和程砚铮并肩站在甲板上复盘这次九死一生的行动。
他沉默了许久,低声问:“如果下一次,他们改写的是我们的记忆呢?”
苏砚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然后用自己的鞋尖,在他宽厚的脚背上,轻轻敲出了一串摩斯密码。
嗒,嗒嗒,嗒——
“那就用心跳对表。”
世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那次深海的交锋只是一场幻梦。
被复制回来的数据庞大而驳杂,团队所有人都在夜以继日地进行分析,试图从中找出敌人下一步的蛛丝马迹。
而作为“见证者”的林疏桐,在结束了这次“海洋科考”的收尾报道后,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下一场国际经济峰会的报道筹备中。
她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峰会报道素材,对比着历年的参会人员名单和发言稿,试图从中挖掘出有价值的新闻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