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劈在水墙的瞬间，哈桑只觉得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量顺着刀刃反冲回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那道凭空升起的水墙泛着晶莹的光泽，阳光透过水珠折射出细碎的虹光，明明是柔软的水流，却硬如坚石，将他势在必得的一击生生拦下。
“哐当”一声，弯刀脱手落在舢板上，在木板上弹了几下，滑到林默脚边。哈桑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到了船舷的栏杆，他瞪圆了眼睛，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看向林默的目光里混杂着恐惧与难以置信。
“你……你是巫师？”他的中原话突然变得流畅了些，只是尾音还在发颤。在波斯的远洋传说里，东方海域藏着能呼风唤雨的神秘人，他们能让海浪听话，能让鱼群引路，没想到竟真的撞见了。
林默没有回答，注意力正被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嗡鸣声吸引。那声音像是无数细针在刺探神经，带着一种奇异的震颤，紧接着，淡金色的系统提示再次浮现：【与异域信仰持有者发生深度接触，触发临时技能“语言通晓”，可在十二时辰内听懂并使用波斯语进行交流。】
文字消散的瞬间，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解码键。哈桑身后水手们的窃窃私语不再是杂乱的音节，那些卷舌的发音、顿挫的语调突然变得清晰可辨——有人在咒骂这诡异的水墙，有人在猜测她的身份，还有人在慌张地念叨着安舍神的名字。
哈桑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却没再举起，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喉咙里滚出一串急促的波斯语，语气里满是愤怒与忌惮：“你竟敢违背安舍神的旨意！他会降下怒火，让这片海吞噬你的岛屿！”
这话若是换作片刻前，林默只会听到一堆陌生的音节，可此刻，每个字都像被翻译官在耳边复述般清晰。她抬眸看向哈桑，唇齿轻启，吐出的竟是同样流利的波斯语，发音虽带着一丝生涩，却字字分明：“你的神，会教导信徒抢夺别人的渔获吗？会纵容你们砍断渔民赖以为生的渔网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哈桑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脸上的愤怒凝固成了错愕。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眼前这个东方女子，不仅能操控水流，竟然还会说波斯语？这比刚才的水墙更让他难以置信。他走过三十七个港口，见过会说阿拉伯语的商人，见过能写中原文字的番僧，却从未见过一个渔村女子能讲如此流利的波斯语，更何况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谄媚或畏惧，只有一种平等的审视。
他身后的水手们更是炸开了锅，有人手里的弯刀“当啷”掉在地上，有人下意识地后退，看向林默的目光像是在看某种神迹。在他们的认知里，语言是神明赋予不同族群的标记，跨越语言的界限，几乎等同于触碰了神的领域。
林默能感觉到他们态度的转变，心中微动。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语言能力，或许比水墙更能打破僵局。她向前一步，继续用波斯语说道：“湄洲岛的渔民世代在此捕鱼，从不侵扰过路的商船。你们若想补给淡水或粮食，我们可以交易，但抢渔获、毁渔网，绝不能容忍。”
哈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紧握弯刀的手指渐渐松开。他打量着林默，又看了看远处聚集的渔船——那些渔民虽然依旧举着鱼叉，眼神里的敌意却淡了些，反而多了几分好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犯了一个错误，这片海域的规则，或许和他走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
“我……”他刚要开口，却被一声尖锐的呼喊打断。
“鲨鱼！是鲨鱼群！”
声音来自异邦商船的了望台，那个站在主桅顶端的水手正指着海面，语气里满是惊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船之间的海面上，不知何时泛起了浑浊的浪花。十几条灰黑色的鲨鱼正围着舢板和渔船打转，背鳍像锋利的刀片划破水面，偶尔露出的獠牙上沾着血丝。它们的目标很明确，正是刚才被哈桑的人剖开的金枪鱼内脏，以及那片漂在水里的残破渔网——断裂的网绳缠了不少鱼血，在海水中散发出浓烈的气味，引来了这些海中凶物。
“糟了！”阿武的声音带着惊慌，“这网是我早上刚下的，网眼里还挂着不少小鱼，血腥味浓得很！”
一条鲨鱼猛地冲出水面，巨大的尾鳍拍在舢板边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哈桑的长袍。他下意识地举起弯刀，却发现面对这些海中猛兽，锋利的刀刃根本派不上用场。水手们纷纷后退，挤在甲板中央，脸色惨白——他们虽常走远洋，却也怵这些闻到血腥味就疯狂的鲨鱼。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片漂浮的渔网碎片上。断裂的网线缠成一团，像个巨大的诱饵，不断吸引着鲨鱼靠近。更麻烦的是，不远处还有几艘渔民的小渔船，船身简陋，一旦被鲨鱼冲撞，很可能直接散架。
“把船往岸边划！”李伯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他正指挥着渔民们调整船舵，“快！离开这片水域！”
可已经晚了。一条近三米长的大鲨鱼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最近的一艘小渔船猛冲过去，船身剧烈摇晃，一个正在收网的年轻渔民差点被晃进海里，吓得脸色煞白。
哈桑看着那翻涌的浪花，又看了看林默，眼神复杂。刚才她能凭空造出水墙，现在，她能对付这些鲨鱼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就算她是巫师，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一群饥饿的鲨鱼？
林默没有犹豫。她再次垂下指尖，感受着海水的流动。不同于刚才筑起水墙时的强硬，这次她引动的水流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只见围绕着舢板的海水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将鲨鱼的注意力从渔船引开。
同时，她对哈桑说道：“让你的人把那片渔网碎片捞起来！血腥味不散，它们不会走的！”
哈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对水手们喊道：“快！把水里的破网捞上来！”
水手们虽然害怕，却不敢违抗命令，纷纷用长杆去勾那团漂浮的渔网。林默操控着水流，将渔网碎片慢慢推向舢板，几个水手趁机用铁钩勾住网线，用力拖了上来，胡乱地扔在甲板上。
失去了血腥味的吸引，鲨鱼群的躁动渐渐平息。林默引动着水流，像是在驱赶一群调皮的孩子，将它们慢慢引向深海。阳光下，那些灰黑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海面上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直到最后一条鲨鱼消失在视野里，甲板上的人才松了口气，几个年轻水手甚至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哈桑看着平静下来的海面，又看了看林默，眼神里的震惊变成了敬畏。他突然单膝跪地，将弯刀横放在胸前，用波斯语郑重地说道：“我为刚才的无礼向您道歉，也向这片海的主人道歉。安舍神教导我们敬畏强者，更敬畏守护这片海的人。”
林默看着他，心中明白，这场因渔祸而起的冲突，或许能以另一种方式收场。语言打破了隔阂，而对海洋的共同敬畏，或许能成为跨越文明的桥梁。她扶起哈桑，用波斯语说道：“我们可以谈谈交易的事。湄洲岛有新鲜的淡水和鱼干，或许能补给你的船队。”
海风拂过海面，带着一丝咸湿的暖意。远处的渔民们收起了鱼叉，好奇地望着这边。阳光下，异邦的弯刀与渔民的鱼叉虽然依旧对立，却不再剑拔弩张。那把突然获得的语言钥匙，不仅解开了沟通的阻碍，似乎也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打开了一扇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