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打着天机阁的雕花窗，玄青子蜷在懒人沙发里，恐龙卫衣的帽子滑下来遮住半张脸。他正对着平板涂涂改改，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是苏晓的微信弹窗：“师哥，育才中学张主任第三次来电，说小雨又住院了，这次烧到39度，喊着‘蓝裙子姐姐别拽我’。”
“蓝裙子？”玄青子把铅笔往笔筒里一插，帽檐下的眼睛眯起来，“上周不是说水池里的哭声吗？怎么又换女生了？”
“这次更玄乎。”苏晓发了段语音，背景里是张主任带着哭腔的嘶吼，“小雨说晚自习后收拾书包，路过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一抬头就看见穿蓝布裙的女生背对着她！头发披到腰，发梢还滴着水……她想躲，结果脚下一滑撞上去，那女生竟开口说‘对不起，我又迟到了’！小雨当场吓懵，今早送医检查说有轻度应激障碍！”
“应激障碍？”林小洛从楼上蹦下来，怀里抱着平板，发梢还沾着刚拆的快递泡沫，“我查了育才中学贴吧！三年前高三（2）班的周小满，高考前一个月失足从顶楼摔下去，穿的就是蓝布裙！帖子里说她奶奶走得早，生前最疼她，她总说‘要考上师范，去小学当老师陪奶奶’……”
玄青子“咔”地咬碎最后一颗糖炒栗子，果仁在齿间迸出香甜：“地址发我，现在出发。”
育才中学的老教学楼藏在两排法国梧桐后面，红砖墙被岁月磨得发乌，墙根还留着上世纪学生用粉笔写的“要考上大学呀！”。传达室的玻璃窗蒙着雾气，张主任隔着玻璃冲三人招手，鼻尖冻得通红：“快进来！这楼阴气重，我给你们烧了姜茶！”
姜茶盛在蓝边瓷杯里，热气模糊了张主任的眼镜：“三年前小满出事前，总来传达室找我。她奶奶卧床，她就烤红薯给我，说‘爷爷您辛苦，补充能量’。有次她举着师范录取通知书跑过来，手都在抖：‘张叔，我能挣钱给奶奶请护工了！’结果……”他抹了把脸，“高考前一周，她留在顶楼复习，说要再背一遍《教育心理学》。监控显示她是够挂在栏杆上的复习资料时摔的，可小雨说那女生一直念叨‘我又迟到了’，和小满日记本里的话一模一样……”
“日记本？”玄青子追问。
“在小满奶奶的老房子里找到的。”张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个铁盒，“她奶奶走后，我们帮着收拾遗物。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奶奶最讨厌我迟到，可我总让她等。要是能重来，我一定早点起床，给她熬粥，陪她晒被子……’”
三人上了二楼。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啪嗒啪嗒”亮起，墙面上还留着学生们的涂鸦：“周小满加油！”“小满的蓝裙子超好看！”。尽头窗户的窗台积着薄雪，林小洛蹲下身，指尖拂过窗沿：“有蜡笔印！”
玄青子凑近看，是歪歪扭扭的“小满和奶奶”，下方画了个小太阳，边缘还沾着蓝布裙的纤维。
“去顶楼。”他轻声道。
顶楼的风灌进领口，晾衣绳上的校服被吹得猎猎作响。角落堆着旧课桌椅，其中一张抽屉半开，露出个铁皮铅笔盒——盒盖内侧画着蓝布裙女孩和戴斗笠的老太太，旁边写着“奶奶的小满”。
苏晓打开铅笔盒，里面有半截铅笔、一颗褪色的水果糖，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奶奶，今天数学考了98分，等您病好了，我带您去看梅花。”
“执念太深了。”玄青子捏紧铅笔盒，“她觉得自己没多陪奶奶，又没考上大学，双重愧疚困住了魂魄。”
为了解更多线索，三人分头行动。
林小洛去了高三（7）班。小雨裹着羽绒服缩在座位上，额角贴着退热贴：“我撞到她时，她哭着说‘小满又迟到了’……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急着回家给妈妈过生日，她最近总说胸口疼……”她抽抽搭搭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这是她撞我后塞给我的，和小满校服上的别针一模一样。”
那是枚蓝布裙别针，针脚细密，绣着朵小梅花。
玄青子和苏晓去了周小满奶奶的老房子。斑驳的院门挂着“光荣之家”的牌子，堂屋正中央供着奶奶的黑白照片。邻居王婶拄着拐杖出来：“小满这丫头，打小就乖！每天放学先给奶奶做饭，奶奶卧床后，她端屎端尿从没喊过累。出事那天早上，我还看见她在院子里晒被子，说‘奶奶今晚能闻见太阳味了’……”
她抹了把泪：“后来警察来说她摔了，我去坟前看，碑上的照片还笑着呢。”
傍晚，三人回到育才中学。玄青子站在顶楼的窗户边，望着远处的玉兰树——那是周小满日记里提过的，说等开花时要带奶奶来看。
“她不是故意迟到的。”林小洛轻声说，“她是想多考几分，让奶奶安心。”
“所以她的魂魄困在常去的地方，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其实是想求原谅。”玄青子掏出符纸，“我们得帮她完成心愿：一是让她奶奶知道她尽力了，二是告诉她，奶奶从来没怪过她。”
深夜十点，老教学楼的顶楼静悄悄的。玄青子点燃三柱香，插在铅笔盒旁：“周小满，我们找到了你的师范录取通知书，教育局说可以补录。还有，小雨的妈妈手术成功了，医生说多亏你撞她那天塞在她书包里的平安符。”
林小洛举起摄像机：“小满，这是你奶奶的老照片，我们在铅笔盒里找到的。她临终前说‘小满肯定能考上大学，她最争气’，还让我们烧了箱你爱吃的桂花糕，在奈何桥边等你呢。”
苏晓打开笔记本：“还有，张主任说要把传达室改成‘小满爱心角’，放你的照片和同学们的心意卡。大家都记得你烤的红薯有多甜。”
风突然掀起蓝布裙的衣角。镜面般的夜空里，浮现出模糊的身影——周小满扎着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眼睛亮晶晶的：“真的……能看见奶奶了吗？”
“能。”玄青子点头，“但奶奶更想看你笑着活，替她看这世界的春天。”
“可我……”
“你考上了。”林小洛把录取通知书递过去，“我们帮你补了档案，明天就能寄到你家。”
周小满的眼泪滴在通知书上：“那……我能去看看奶奶吗？”
“可以。”玄青子掏出张黄纸，“这是‘引魂符’，带你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黎明时分，老教学楼下的玉兰树开了第一朵花。
保安大爷在树下烧纸钱，火光里隐约能看见两个身影——穿蓝布裙的女孩扶着坐轮椅的老太太，老太太往她手里塞烤红薯：“小满又考了第一，奶奶给你蒸糖糕。”
“奶奶，我不考第一了。”周小满笑着，“我陪您晒被子，给您读报纸，好不好？”
“傻丫头。”老太太摸摸她的头，“能看你笑，比什么都强。”
回程的车上，林小洛剪着视频，弹幕刷得飞快：
【原来不是鬼，是没说出口的“我想你”！】
【小满的蓝布裙和奶奶的老照片，看得我哭湿三张纸巾！】
【玄大师又偷偷补档案，太暖了吧！】
玄青子靠在车窗上打哈欠：“下次再遇到这种，直接给他们烧台平板电脑，看录取通知书多方便。”
苏晓笑：“师哥，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抹眼泪了？”
“要你管！”玄青子抢过她手里的热奶茶，猛吸一口，“不过……这奶茶比糖炒栗子甜。”
深夜，天机阁的电脑前，玄青子上传了新视频。标题是：“有些‘鬼’，是青春没说完的告别。”
评论区置顶是条私信：
【我是小满的高中同学，她说最遗憾的是没和奶奶拍张合影。玄大师，能帮我们补一张吗？】
玄青子盯着屏幕，转头对正在给阿福梳毛的林小洛说：“明天去买相机，我们去给小满和奶奶拍张‘毕业合影’。”
窗外又飘起细雪，落在窗台上的蓝布裙别针上，闪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