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淮眼眸微动，本能挪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我承认，一开始靠近江蓠，的确是想看你生气，想给你添堵，凭什么你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我却活得像沟渠里的老鼠？”
陆临川拳头又不自觉硬了。
他就知道当时这家伙准没好心！
“可是，哥，如果能选择，我希望你幸福，永远幸福。”他红着眼眶，摘下耳机，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像承诺一般，“我，会带江蓠回来的，一定会。”
一瞬间，陆临川意识到不对劲。
江蓠疯狂赶他走，沈淮交代遗言一般的话语……
他猛地起身，试图拉住他，“小蓠去干什么了……”
突然一瞬间，“啪！”
整个餐厅的灯骤然熄灭，更准确地说整栋大楼的灯都熄灭了。
沈淮跟陆临川同时停止动作，震惊听着直升机螺旋桨的声响来临。
而十分钟前。
江蓠一步步走上天台，警示灯照耀下，她看着那个熟悉挺拔的背影。
那个身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缓缓转身面向她。
相似的灰蓝色眼眸在漆黑夜空中，都格外锐利。
“萨拉·洛林，出生于德国最负盛名家族之一，却因为一位东方女子，不惜跟家族决裂。”江蓠握紧衣袖里藏着的按钮，一步步走向他。
远处，一支狙击枪无言注视这一切。
“看来恢复记忆了，小蓠。”萨拉漫不经心看向四周。
仅有一步之隔，江蓠蓦然停下了脚步，“想知道吗？当年是谁将我卖给伊万的？”
萨拉却笑笑，“我知道的，是萨法对不对？没关系，他已经为他的罪孽去赎罪了。”
眼见江蓠露出疑惑神情。
萨拉破天荒的，竟然好心为她解释，“萨法没死，你当时那一枪没打中要害，不过你的能力怎么会退步到如此地步？当年的你可是百发百中。”
原来没打死。
江蓠看着他被包扎的耳朵，意有所指，“伤到也是赚，我就喜欢留着慢慢折磨着玩。况且……卖我的人真的是萨法吗？”
萨拉自信回答着，“不是他还能有谁？果然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的药有问题，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是还有你？”江蓠只觉得好笑，“你永远都这样自负到极点，每一次出错都是别人愧对你，每一次你都要让别人承认错误……每一次。”
她缓缓握紧按钮，胸口因为压抑着起伏不定。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萨法就算想否认都没机会，因为你不允许别人对你说出不，因为你永远都是对的！”
“但是真的是萨法把我卖给伊万的吗？是你啊！父亲！”
“是你当着下属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我是个瑕疵品，应该被处理掉！你的态度就是圣旨！没有萨法，还有萨利，萨蒂！是谁执行的，真的重要吗？是你的态度啊，是你先不要我的。”
“真的是药的问题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本身已经精神崩溃了，才需要的药？就算药没问题，你又能撑多久？又能清醒多久呢？”
“papa，你为了母亲逃离家族，为了赚钱拼死拼活工作……可是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就想不到还有别的出路？”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同样为了我离开家族，但我们依旧过的很幸福，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自己？”
一个家族培养的继承人，真的就只会一项技能呢？
没有认识陆临川前，江蓠或许是信的。
但是陆临川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萨拉他有赚钱的头脑，有赚钱的本事，不然不会回归洛林家族短短几年，走上掌权人的位置，将家族军火发展到世界各地。
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给别人造梦，不断折磨自己的身体？
江蓠哭着说出来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答案，堪比剜心，“你从一开始就因为mama的难产去世就从未原谅过我，papa。”
他沉溺于造梦的世界，沉溺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他给别人造梦，同时也在给自己造梦。
将年幼的她置于苦难旅程里，犹如苦行僧修行一般，他折磨自己，折磨孩子，只求上苍原谅，换取来世再相见的机会。
“后来你怪我逃跑，怪我不受你的控制，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其实你只是痴迷于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控制欲！”
“我的生命是你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所以你要对我的一切有百分百的掌控。”
“但是我是人，papa，我不是工具啊。”
灰蓝色眼眸里，流下伤心泪水。
萨拉沉默听着她崩溃又绝望的控诉，似乎随着她的叙述，他的记忆也回到了当初……
一时间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长长叹息一声，他依旧举起了枪，对准了江蓠，“既然如此，那都结束吧。”
谁知，江蓠见到他枪口一瞬间，没有恐惧，反而是真心释怀地笑了，“说实话，刀枪相向，才是让我真的安心。”
他们之间存在仁慈才是最大的错误。
话音未落，她突然上前一步，在他摁动扳机前一刻，江蓠摁下按钮，同时死死抓住他的手。
这一次，子弹来临前，江蓠克制着本能，没有再躲开。
可意外的是，萨拉并没有扣动扳机。
甚至没有抵抗，只是慈爱看着她抓住自己。
子弹呼啸着破空而来。
那一瞬，他反手一推，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推开。
江蓠眼眸蓦然瞪大，充满难以置信错愕，身体不受控制向后跌去。
“砰！”
子弹不是人，是工具，它按照原本指令，瞬间穿透目标胸膛。
鲜血奔涌而出，江蓠呆愣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那双灰蓝色眼眸带着熟悉的眷恋，深深看着她最后一眼，最终，向后倒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我？”
为什么要对她手下留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是萨拉啊！
他怎么可能有人的情感？怎么可能对人仁慈啊！
她明明设想无数次交锋场面，无数种意外的处理方式，唯独没有这一种啊！
他怎么可以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