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盘龙山庄。
医疗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每一缕都浸透了消毒水的刺鼻与血腥的甜腻。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单调而急促,像是为亡魂敲响的丧钟,每一记都狠狠砸在鬼手张的心脏上,让他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几分死灰。
病床上,叶知秋静静地躺着,生命的气息如风中残烛。
那张曾几何时英气勃发,笑靥如花的脸庞,此刻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张即将被浸透的宣纸。
一道诡异的黑线,自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上,已经侵蚀到了下巴的轮廓。
那黑线并非死物,竟在微微蠕动,像是一条贪婪的毒虫,正一寸寸吞噬着她最后的生机。
“张老……”旁边的小护士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夺眶而出,“血压……血压又降了,四十,二十……快没了……”
“闭嘴!”鬼手张一声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他的手在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行医五十年,一双救人无数的手,被世人尊为“鬼手”,此刻却连最基本的稳定都做不到。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恐惧,这般无力。
这床上躺着的,不是寻常人。这是修罗殿主视若珍宝,要用命去守护的人。
若是救不回来……鬼手张不敢想下去。
那后果,不是他这一屋子人能承担的,恐怕整个苏城的杏林界,都要被那尊杀神的怒火焚烧殆尽,化为焦土。
“拿银针来!”鬼手张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清明了一瞬。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小护士不敢怠慢,连忙将一个铺着黑绒的针包递了过去。
鬼手张捻起一根三寸长的毫针,针身在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
他双目圆睁,所有的精气神都汇聚于指尖,对准叶知秋头顶的百会穴,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刺了下去!
真气渡入,以命搏命!
“咳!”
一声剧烈的呛咳,病床上的叶知秋猛地弹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拽离了死亡的深渊。
一口浓稠的黑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溅在雪白的床单上,那颜色黑得发紫,散发着一股恶臭,触目惊心。
她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却浑浊不堪,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雾,看不到半点焦距。
“醒了!张老,她醒了!”小护士惊喜地叫出声。
鬼手张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心中反而沉得更深。他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是生命最后的燃烧。
他俯下身,凑到叶知秋的耳边,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有些发颤:“丫头……撑住,一定要撑住,殿主……殿主他马上就回来了。”
叶知秋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嘴唇微微蠕动,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监护仪的滴答声中。
“告诉他……”
“别……别管我……”
“那是……陷阱……”
话未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无力地一歪,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曲线,在最后一次微弱的起伏后,瞬间被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
“滴————”
刺耳的长鸣声响彻整个房间,像是一把尖刀,捅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除颤仪!快!”鬼手张状若疯魔,双目赤红地嘶吼着,“给我把电压推到最大!她要是死了,我们都得死!”
……
京城,东三环。
夜色如墨,车流如织。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却像是一头脱缰的凶兽,在钢铁丛林中疯狂地冲撞、穿梭。
红灯在它面前形同虚设,刺耳的喇叭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气压低得仿佛能将人的骨头都压碎。
龙飞扬手里攥着一部平板电脑,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屏幕上,苏城医疗室的画面已经定格,信号在最关键的时刻断了。
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条被无情拉直的心电图,是鬼手张那张绝望到扭曲的脸,还有满屋子乱成一团的医生护士。
“还有多久?”
龙飞扬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是一种超越了愤怒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大海,看似波澜不惊,海面之下却已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开车的哑巴司机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这声音中的寒意冻结了灵魂。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脚下的油门直接踩进了油箱里。发动机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痛苦咆哮,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甩动,悍然冲破了红区。
“到了!就在前面!”后排的慕容南指着窗外一栋灯火辉煌的建筑,声音哆哆嗦嗦,带着哭腔。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龙飞扬,那股气息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的猎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是帝豪会所,天机阁的入口就在地下三层!”
“吱嘎——”
话音刚落,一阵撕心裂肺的急刹车声划破了京城的夜空。
轮胎在柏油马路上磨出两道长长的焦黑印记,升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
车身尚未完全停稳,驾驶侧的后车门便在一声巨响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暴力踹得变形、撕裂,直接飞了出去!
龙飞扬从车上跃下。
他没有走向会所的正门,而是转身走到后排,一把揪住慕容南的衣领,像是拖着一条死狗般,将他从车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带路。”
只有两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意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和白骨铸就。
慕容南哪里还敢说半句废话,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向会所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
门口,站着四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
个个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藏着致命的家伙。
“站住!”领头的保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拦住去路,一张横肉遍布的脸上满是倨傲与不屑,“私人会所,衣冠不整者……”
“咔嚓!”
一声清脆悦耳的骨裂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那名保镖伸出的手臂,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诡异角度向后弯折,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西装袖子。
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秒的嚣张,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龙飞扬的膝盖已经携着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那重达两百斤的壮汉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碎了大厅内一张昂贵的玻璃茶几,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剩下三名保镖彻底愣住了。
在京城,在天机阁的地盘——帝豪会所,竟然有人敢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杀招?
这人是疯了吗?
“滚。”
龙飞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继续向前走。每踏出一步,他身上那股源自尸山血海的煞气就浓重一分,仿佛有无尽的怨魂在他身后咆哮。
那三名保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着转。
他们也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狠角色,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三只蝼蚁,面对着毁天灭地的巨龙。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们连伸手去摸腰间枪械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龙飞扬畅通无阻地穿过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冷清秋紧紧跟在后面,一张俏脸早已吓得毫无血色。她望着龙飞扬那孤绝而疯狂的背影,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在反复回响:疯子。
这可是天机阁!京城最神秘、最恐怖的地下势力!权贵们的禁脔,武道界的圣地!他就这么一路打进去?他难道就不怕把这京城的天,给捅出一个窟窿吗?
“电梯……电梯在那边!”慕容南屁滚尿流地指着大厅角落里一部看起来极为奢华的专用电梯,“需要视网膜扫描才能……”
龙飞扬一言不发,左手猛地抓住慕容南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地按在了电梯旁的扫描仪上。
“滴!”
一声轻响,扫描仪亮起了绿灯。
厚重的金属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深邃的空间。
“做得好。”龙飞扬松开手,像是在安抚宠物一样,拍了拍慕容南那张又青又肿的老脸,“看来你这张老脸,还有点用处。”
慕容南疼得眼泪鼻涕直流,却还得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龙……飞扬……你慢点……这下面……下面高手如云,机关重重……”
“高手?”
龙飞扬行走进电梯,直接按下了负三层的按钮。
金属门缓缓合上,光滑如镜的门面倒映出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只有那双灰白色的眸子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我杀的,就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