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库的灯管在头顶嗡鸣，陈御风蹲在直升机旁，目光死死盯着燃料管修补处。胶条边缘已明显翘起，渗出的油渍在金属表面拉出细长黑线。他没动，手指悬停半寸之上，直到一滴油珠坠落，在工具包侧袋溅开微不可察的星点。
他拉开工具包拉链，动作极轻。内衬角落一抹暗红突兀地嵌在织物纤维里，呈喷射状分布，边缘干涸发褐。不是滴落，是施力时迸出的血。
“周子豪。”他声音压得很低，却穿透了机库回音。
脚步声从通道口传来，周子豪提着便携箱快步走近，眼镜片上还挂着水汽。他没问，直接打开光谱仪，用采样棉签蘸取血迹，插入分析槽。屏幕亮起，波形图快速跳动，数据库比对进度条推进至87%时，自动锁定匹配对象。
“Ab型血。”周子豪盯着结果，“dNA片段特征与航展间谍案遗留样本一致，相似度98.6%。”
陈御风瞳孔一缩。那名间谍早在三个月前被捕，移交国安后从未公开露面，其生物信息仅限内部存档。眼前这滴血，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是巧合。”他说，“有人复制了他的身份信息，或者——他根本没被完全控制。”
周子豪合上设备，语气紧绷：“切割手法、装备来源、血型匹配……这不是海盗行动，是标准战术渗透流程。”
陈御风站起身，径直走向舱门。通道灯光昏黄，脚步声在金属壁间反弹。两人沉默前行，唯有腕表指针走动声清晰可闻。
底层囚室位于货轮龙骨夹层，原为物资储备仓改造，四壁加装防爆钢板，门锁采用双液压系统。抵达时，铁门虚掩，门框右侧液压杆断裂，切口平整，断面残留金属碎屑。
陈御风伸手触碰断口，指尖传来细微锯齿感。他取出密封袋，将碎屑收入其中。门缝内侧地面有拖拽痕迹，磨损方向指向通风竖井入口。他蹲下，发现通风格栅螺丝被动过，其中一颗螺帽掉落缝隙，内壁留有手套摩擦印。
“液压剪切断，非爆炸破拆。”周子豪检查门控系统，“切断时间不超过三十秒，操作者熟悉压力释放节奏，避免触发警报。”
陈御风掏出通讯器，接通主控舱：“封锁b3至c5区所有通道，启动人员定位系统，排查过去两小时内进出记录。”
“是。”耳麦回应。
他转身看向周子豪：“调取维修日志，查今晚所有领取工具包的人员名单，重点筛查近期接触过航展安保数据的权限账号。”
周子豪点头，正欲离开，陈御风又道：“别用主网，走离线终端。”
“明白。”
通道尽头传来脚步，沈昭华出现在转角，手中铅盒依旧未离身。她走近，目光扫过敞开的铁门，眉头微蹙。
“人没了？”她问。
“被带走了。”陈御风说，“不是逃脱，是救援。对方清楚监控盲区、门锁结构、巡逻间隔，甚至知道我们会在战斗后松懈。”
沈昭华眼神一沉：“内鬼？”
“不止一个环节。”他抬手示意门框断口，“液压剪是军规级设备，民用货轮不可能配备。能带进来，说明至少有一名高级维护人员被策反，或者——审批流程早就被渗透。”
沈昭华沉默片刻，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轻轻摩挲盒角：“图纸已经转移至双重保险舱，加密层级提升至L4。但我担心的不是图纸丢了，而是他们根本不需要拿走它。”
陈御风看向她。
“他们要的是验证路径。”她声音冷静，“确认我们是否真的掌握了‘苍穹之眼’的核心算法。现在他们知道了，而且拿到了活体样本——那个被捕的海盗，可能已经被植入记忆提取装置。”
周子豪忽然抬头：“我刚调出维修日志，今晚唯一登记领取工具包的是轮机部三级技工李成，但人脸识别记录显示，实际进入机库的是另一人，面部经过光学伪装贴膜处理。”
“贴膜？”陈御风问。
“新型聚合物，能干扰红外识别。”周子豪递过平板，“但他在操作时划破手指，血迹留在工具包上——正是我们采集到的那一滴。”
陈御风盯着画面中模糊的身影：身高、肩宽、右手持钳习惯，全部符合赵天翔手下特勤的标准档案。
“他们派人混进来了。”他说，“不止一个，是一整套替换流程。”
沈昭华深吸一口气：“航海组报告，三小时前有艘补给艇靠帮，名义是更换滤芯模块，登船人员六名，全部持有合法通行证。”
“假证。”周子豪补充，“我刚比对了通行证芯片编码，与海事局备案库不匹配。”
陈御风立即接通通讯：“通知航海组，切断所有外部通信链路，关闭非必要舱门，全员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另外——查那艘补给艇的出发港。”
“是。”
沈昭华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带走人，是为了复现我们的技术路径。”陈御风目光冷峻，“但我们还有一步他们不知道——那名海盗在被捕前，已被植入微型信号标记器，只要激活，就能反向追踪。”
周子豪一怔：“可标记器需要特定频段唤醒，船上没有发射源。”
“有。”陈御风走向通道深处，“货轮主雷达阵列，功率足够。我可以改装脉冲模式，模拟标记器响应频率。”
“风险很大。”沈昭华提醒，“一旦被对方侦测到，他们会立刻销毁目标。”
“那就快。”他说，“在他们完成数据提取前，把信号打出去。”
三人迅速返回主控舱。周子豪接入雷达控制系统，陈御风手动调整发射参数，将一段加密脉冲嵌入常规气象探测波段。屏幕显示发射准备就绪。
“倒计时十秒。”周子豪说。
陈御风按下确认键。
脉冲信号瞬间释放，沿电离层反射扩散。三秒后，终端收到微弱回传信号——标记器仍在工作，位置坐标开始刷新。
地图上，一个红点缓缓移动，位于货轮西北方向约十七海里，航速十二节， heading 210。
“是快艇。”周子豪放大轨迹，“他们在撤离。”
陈御风立即下令：“调整航线，追上去。”
“不行。”沈昭华拦住他，“货轮吨位太大，转向耗时，等我们赶到，他们早已消失。而且——”她指向雷达屏，“这片海域即将进入印度洋主暗流区，导航系统会大面积失准。”
陈御风盯着那个移动的红点，眼神锐利如刀。
“不追。”他忽然说，“我们不追。”
沈昭华和周子豪同时看向他。
“我们改道。”他声音低沉，“进入暗流区，切断所有主动信号发射，让船体进入静默航行状态。他们以为我们会上钩，其实——我们才是猎手。”
周子豪迅速计算航线可行性：“可以走d7-9航道，避开强流核心，但需手动校准陀螺仪。”
“你负责仪器。”陈御风下令，“沈昭华，通知航海组，执行静默协议，关闭舷灯、无线电、雷达主动扫描。”
沈昭华点头，转身走向通讯台。
陈御风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红点，轻声道：“你们想看我们的底牌？好啊——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空中帝国起点。”
他按下总控台按钮，全船灯光骤然熄灭，仅剩应急绿光勾勒出通道轮廓。引擎转速降低，螺旋桨切入低噪模式，整艘货轮如同巨兽潜入深海，悄然偏转航向，驶向那片连卫星都无法精准覆盖的混沌水域。
通道尽头，一道身影立于舱门阴影处，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液压剪残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