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彻底散去，林晚推开病房门时，正撞见婆婆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串成串递到大女儿林溪手里。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老人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林溪咯咯的笑声像碎银似的落在地板上。
“妈，您怎么又亲自削苹果了？不是说让护工弄吗？”林晚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接婆婆手里的果盘，却被轻轻躲开。
“护工哪有我细心？溪溪不爱吃苹果皮，得削得干干净净才行。”婆婆的语气带着点嗔怪，眼角的笑纹却比往常深了些，“你工作室刚忙完就跑过来，晚饭吃了没？”
林晚心里一暖。放在半年前，她根本不敢想会有这样的场景。记得刚重生那会儿，婆婆摔门而去的背影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位总爱把“女人就该在家带孩子”挂在嘴边的老人，竟会主动帮她照顾住院的女儿，甚至在她忙得脚不沾地时，默默承担起家里的琐事。
“在工作室吃了点，溪溪今天怎么样？”林晚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小脸蛋恢复了往日的红润。昨天林溪突发急性肠胃炎，她正在外地谈项目，是婆婆第一时间送孩子去的医院，等她连夜赶回来时，老人守在病床边，眼里的红血丝比她这个亲妈还重。
“刚输完液，医生说没事了，就是得再观察两天。”婆婆起身收拾着果盘，忽然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你出去抛头露面不像样，现在才知道，你那工作是真不容易。”
林晚愣住了。这是婆婆第一次在她面前松口，承认她的事业有价值。
“妈，其实……”她正想说些什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丈夫陈默拎着两个大袋子走进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
“我买了溪溪爱吃的草莓，还有妈念叨的那家老字号糕点。”陈默把东西放在桌上，先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转身给林晚递了瓶矿泉水，“项目庆功宴结束就赶紧过来了，没耽误事吧？”
林晚摇摇头，看着他衬衫领口沾着的蛋糕奶油——那是下午工作室庆功宴上，团队成员起哄抹上去的。她忽然想起重生后第一次和他谈判时的场景，那时他皱着眉说“女人家上班能挣几个钱”，而现在，他会在她熬夜改方案时默默热好牛奶，会在她拿下大项目时比她还激动地举杯，甚至主动申请调岗减少出差，只为能多分担些家务。
“爸爸，你看奶奶给我叠的小兔子！”林溪举着手里的餐巾纸折成的小动物，兴奋地晃着脚丫。陈默顺势坐在床边，耐心听女儿讲着白天的趣事，时不时抬头朝林晚递个安心的眼神。
保温桶里是婆婆特意炖的小米粥，林晚盛出来时，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她看着丈夫喂女儿喝粥的温柔侧脸，看着婆婆坐在一旁翻看育儿杂志的认真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彻底松软下来。
重生这一路，她像个披甲上阵的战士，既要对抗职场上的明枪暗箭，又要化解家庭里的暗流涌动。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曾经的敌人，竟慢慢变成了她的后盾。
“对了，晚晚，”婆婆忽然开口，语气有些犹豫，“下周末你大伯家的儿子结婚，你……有空回去吗？”
林晚舀粥的手顿了顿。她知道婆婆说的是老家的大侄子，前世她就是因为要随这份份子钱，和陈默大吵一架——那时家里拮据，婆婆却坚持要给双倍礼金撑场面，她心疼钱，争执中被陈默推搡着撞到了桌角，至今后腰还有块浅疤。
“工作室那周正好有个设计展，我可能走不开。”林晚斟酌着措辞，不想扫了老人的兴，“要不我让陈默先回去，我忙完这边就赶过去？”
“不用不用，”婆婆连忙摆手，脸上竟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问问。你那设计展重要，礼金钱我已经帮你们垫上了，不用你们再跑一趟。”
陈默也跟着点头：“妈说得对，你安心忙工作，家里有我们呢。”
林晚心里又是一热。她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婆婆：“妈，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跟您对着干。”
婆婆眼圈忽然红了，摆摆手站起身：“过去的事别提了，人老了才明白，一家人哪有什么对错，和气最重要。”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总盼着你生个儿子，是我老糊涂了。现在看着溪溪和念念（小女儿）多可爱，比儿子贴心多了。”
林溪似懂非懂地抱住婆婆的腿：“奶奶最好了！”
病房里的气氛暖融融的，连空气都带着甜味。林晚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忽然想起上周工作室庆功宴上，合作伙伴王总说的话：“林晚，你最厉害的不是设计，是把日子过成了设计图——看似零散的线条，最后都成了温暖的家。”
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他走到走廊去接，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林晚察觉到不对。
“公司刚发的通知，总公司要派个副总下来考察，可能会调整华东区的管理层。”陈默皱着眉，“我们部门经理暗示我，要是能拿下下个月那个政府合作项目，说不定能争取到副总监的位置。”
林晚眼睛一亮：“那不是好事吗？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争取这个机会？”
“可那个项目在邻市，要驻场三个月。”陈默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女儿身上，“溪溪刚好转，念念还小，我这时候走……”
林晚明白他的顾虑。重生后她一心扑在事业上，家里的事多亏了陈默分担。现在他终于有晋升机会，她怎么能拖后腿？
“你去吧，”林晚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家里有我和妈呢，实在忙不过来，我可以请个育儿嫂。”
婆婆也跟着点头：“对，你放心去，念念我帮你带着，保证饿不着冻不着。”
陈默看着林晚，又看看母亲，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他想起前世自己出轨后，林晚哭着问他“这个家到底有什么不好”，那时他只觉得厌烦，如今才明白，他错过了多少温暖。
“那……我争取每周回来一次。”他用力握了握林晚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颤。
晚上九点多，护工来接班，林晚让陈默先送婆婆回家，自己留下来陪床。林溪睡熟后，她坐在床边翻看手机，工作室群里还在讨论明天的设计展布展细节，置顶消息是助理发来的：“林姐，王总刚才联系说，想明天加个班，聊聊后续合作的事。”
王总是业内有名的地产大亨，这次工作室能拿下他旗下的商业综合体设计项目，全靠林晚熬了三个通宵改的方案。按说后续合作是水到渠成的事，怎么突然要加班谈？
林晚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回复“好的，明天上午十点我过去”，刚放下手机，陈默发来微信：“妈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带了盒胃药，放在护士站了。”
她刚走到护士站取药，就听见两个护士在低声聊天。
“302床那个老太太真不容易，白天守着孙女，晚上还得回去给小孙女做饭。”
“可不是嘛，听说她儿子要去外地工作，儿媳妇又忙得脚不沾地，家里俩孩子全靠她一人……”
林晚拿着药盒的手顿住了。她一直以为婆婆只是偶尔帮忙，没想到自己不在家时，老人竟承担了这么多。她忽然想起上周回家，看到婆婆扶着腰捶了好一会儿，当时她只顾着看设计图，没多问一句。
回到病房，林溪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妈妈别走”。林晚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心里五味杂陈。她总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平衡好事业和家庭，却忘了家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撑起了另一片天。
凌晨一点，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小姐，关于王总的项目，有些事你可能该知道。明天上午九点，老地方见。”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老地方”是她和王总第一次谈合作的咖啡馆，对方怎么会用陌生号码发信息？她回拨过去，电话却提示已关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条潜伏的蛇。林晚看着熟睡的女儿，又想起陈默期待的眼神、婆婆泛红的眼圈，忽然觉得那温暖的家庭氛围背后，似乎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点开和王总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他昨天发来的：“林晚，合作愉快，期待我们的下一个项目。”语气坦荡，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那陌生短信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明天到底要不要去见这个发信人？如果去了，会不会打乱原本的计划？如果不去，万一真的有事呢？
林晚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偶尔有救护车呼啸而过，划破寂静的夜。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许久，终于打下一行字：“好，明天见。”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忽然注意到，短信界面顶端显示着发送时间——00:00，而那个陌生号码的最后四位，竟和王总公司的座机号码一模一样。
寒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林晚猛地回头看向病床上的女儿，月光正好落在林溪的小脸上，孩子眉头忽然皱了皱，像是做了噩梦。
明天等待她的，到底是新的机遇，还是潜藏的危机？而这个看似越来越融洽的家，又能否经得起新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