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婴儿床里的小女儿突然哼唧起来。林晚蹑手蹑脚地起身，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看见女儿皱着眉头咂嘴，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大概是饿了。
温热的奶液顺着奶瓶刻度线缓缓上升，林晚望着厨房台面上摊开的设计图，忽然想起下午团队会议结束时，实习生小陈怯生生提的建议：“林姐，我们总做家居设计会不会太局限了？上次我去商场，发现好多亲子餐厅的设计都好普通……”
奶瓶“咔嗒”一声盖紧，林晚的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顿了顿。
回到卧室时，丈夫周明远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又醒了？”
“嗯，喂点奶就好。”林晚坐在床边，轻轻将奶嘴塞进女儿嘴里，“你明天不是要早起开会吗？快睡。”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周明远的手臂忽然环住她的腰：“昨天看你对着电脑发呆，工作室遇到麻烦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窝，林晚心里一暖。重生后的这些日子，这个男人确实变了不少。她摇摇头：“不是麻烦，是在想以后的路。”
女儿的吞咽声渐渐均匀，林晚把她放回婴儿床，转身靠在床头：“我们现在接的单子，不是家装就是儿童房改造，单价低不说，客户还总觉得设计费是冤枉钱。小陈说得对，得找新方向。”
周明远撑起上半身，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打量她：“你想做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在公司时，做过办公楼的软装设计。”
“商业空间。”林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但不止是办公楼，我想试试亲子餐厅、儿童乐园这类地方。你想啊，现在家长带孩子出去，不光看菜品和设施，环境好不好看、能不能拍照发朋友圈，太重要了。”
周明远挑眉：“这想法不错，但咱们工作室刚起步，人手和资源都跟不上吧？”
“所以才要提前准备。”林晚点开手机备忘录，“我查了下，全市去年新开的亲子场所超过五十家，但网上能找到的设计案例屈指可数。要么是抄来抄去的卡通元素堆砌，要么就是成人化设计，根本没考虑孩子的安全和家长的需求。”
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统计数据，忽然停住：“但有个问题，咱们没做过这种项目，客户凭什么相信我们？”
周明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你忘了你刚重……刚决定回职场时，连设计软件都差点用不明白？现在不也做得挺好？”
林晚被他逗笑，心里的犹豫却没完全散去。她打开微信，翻到前同事李姐的对话框。这位在大型设计公司做了十年项目经理的前辈，上周刚给她推荐了个家装客户。
“李姐，请教个事。你们公司接商业空间设计的话，一般会要求团队有相关经验吗？”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林晚听见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
第二天清晨，林晚被手机震动吵醒时，发现李姐凌晨五点就回了消息：“小晚，商业项目和家装完全是两码事。消防规范、人流动线、功能分区……哪一样出问题都可能砸招牌。你们工作室要是没人懂这些，我劝你别碰。”
下面还附了个文件，是《商业场所设计规范手册》的目录，光消防部分就列了十七条。
林晚盯着屏幕发呆，月嫂已经把早餐端进了客厅。婆婆赵桂兰今天来得格外早，正坐在沙发上给大孙女梳辫子，嘴里念叨着：“今天幼儿园有亲子活动，你妈妈要是忙，奶奶陪你去。”
“妈妈不忙！”大女儿奶声奶气地反驳，“妈妈说要带宝宝去公园。”
林晚走出卧室时，正撞见婆婆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赞同：“昨天周明远说你又想折腾新花样？家里俩孩子还不够你忙的？”
“妈，这是工作的事。”林晚接过月嫂递来的小米粥，“我吃完要去工作室，您帮着照看一下小的。”
“知道了知道了。”赵桂兰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昨天我去菜市场，碰到你王阿姨，她说她侄子开了家儿童乐园，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师。要不……你去问问？”
林晚愣住：“王阿姨？就是总催您让我生三胎的那个？”
“嗨，过去的事别提了。”赵桂兰别过脸，“她侄子我见过，看着挺实在的。要是成了，不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商业项目的起步？”
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林晚忽然想起重生那天，这个老太太摔门而去的背影。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谢谢妈，我下午抽空问问。”
刚到工作室，林晚就被前台小张叫住：“林姐，昨天面试的那个设计师来了，说想再跟您聊聊。”
会客室里坐着的年轻男人叫张扬，二十五岁，简历上写着在连锁餐饮公司做过两年空间设计。昨天面试时，他对商业项目的侃侃而谈让林晚印象深刻，但那过于浮夸的设计理念又让她犹豫。
“林姐，我知道您觉得我的方案太花哨。”张扬开门见山，把笔记本电脑推到她面前，“但您看这个——这是我私下做的亲子餐厅方案，把儿童游乐区和用餐区用玻璃隔断分开，既保证家长能随时看到孩子，又不会让噪音影响用餐。”
屏幕上的设计图里，浅蓝色的墙面点缀着云朵形状的软包，连墙角都做了圆弧处理。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消防通道在哪？儿童区的材料防火等级够吗？”
张扬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个……我还没考虑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林晚合上电脑，“商业空间设计，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你有想法是好事，但得先搞懂规则。”
她起身时，忽然想起什么：“你要是不介意从助理做起，可以来试试。我们正在研究商业项目，正好缺个肯学的人。”
张扬眼睛一亮：“真的？我愿意！”
送走张扬，林晚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请问是林晚设计师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点犹豫，“我是王阿姨的侄子，叫张强。我姑姑说您可能对我那个儿童乐园的项目感兴趣？”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张老板您好，我确实想了解一下情况。”
“那太好了！”张强的声音顿时热情起来，“我这场地明天就能腾空，您要是有空，下午就能过来看看？地址在……”
挂了电话，林晚看着电脑屏幕上李姐发来的规范手册，忽然觉得手心发烫。她点开团队群，发了条消息：“下午全体开会，讨论新业务方向。另外，准备一下测量工具，明天可能要去看现场。”
消息刚发出去，小陈就发来一串欢呼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林姐，我们要搞大事情啦？”
林晚笑着回复：“能不能成，还得看明天。”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在设计图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儿童乐园设计要点”，刚写完“安全”两个字，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李姐发来的微信：“小晚，刚想起个事。张强去年找过三家设计公司，都没谈成。听说他不仅预算压得极低，还总提些天马行空的要求。你要是真要接，千万把丑话说在前面。”
林晚的笔尖顿在纸上，墨点缓缓晕开。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距离下午的团队会议还有两个小时，距离去看那个可能改变工作室命运的场地，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若有所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