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充满了人类怨毒的“要杀了你”,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在安洁莉亚自己的灵魂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
但在孙二狗的耳中,却连一丝回响都没有留下。
他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一个坏掉的玩具,已经失去了让他多看一眼的价值。
他现在的兴趣,在另一件,即将到手的新玩具上。
罗马的阳光,依旧刺眼。
但那片曾经让莉莉丝如芒在背的圣光气息,已经随着那个金发女孩的崩溃,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行人,就这么在无数道惊恐、好奇、茫然的目光注视下,穿过了广场,走进了那座古老而宏伟的万神殿。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信仰的对峙,只是一场街头默剧。
…
一周后。
摩纳哥,亲王宫。
奢华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恍若白昼。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香槟,游走在人群中,脸上挂着得体而虚伪的微笑。
空气中,流淌着古典的华尔兹舞曲,以及,一丝不易察探的,紧张与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在瞟向宴会厅最上首的那个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就那么随意地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手里把玩着一只空酒杯,眼神平静地,打量着这满屋子的,欧洲权贵。
他就是孙二狗。
而在他身后,如同一尊绝美的雕像般,站着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女人。
换上了一身黑色晚礼服,将那火爆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的莉莉丝。
一袭素雅白裙,抱着小女孩,眼神空洞,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楚潇潇。
还有,穿着干练的女士西裤,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始终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姬如雪。
至于伊莎贝拉,她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她此刻,正和那个叫安娜的小女孩一样,在亲王宫最顶级的客房里,陷入不安的沉睡。
莉莉丝微微俯身,用只有孙二狗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
“主人,阿尔贝二世亲王,欧洲最有名的墙头草。七天前,我的血之信使才刚刚飞到他城堡的窗外,他就立刻派人送来了这份国宴的请帖。”
“他想向您表示臣服,但又不敢得罪梵蒂冈,所以搞了这么一出,邀请了欧洲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王室和贵族。”
“美其名曰,欢迎‘东方来的尊贵客人’。”
莉莉丝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在她看来,这些凡人拙劣的政治游戏,简直就是对主人时间的浪费。
孙二狗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他视线触及时,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的男男女女。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欧洲大陆上,名义上的统治者。
国王,公爵,亲王。
现在,他们都像一群受惊的鹌鹑,聚集在这里,想要亲眼看一看,那头统一了黑暗世界,并且当街,让圣女安洁莉亚信仰崩溃的,东方恶魔。
“杂音,还是太多了。”
孙二狗淡淡地说了一句。
莉莉丝心领神会。
看来,主人对这场宴会,并不满意。
就在这时。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主的荣光之下,一切黑暗,终将无所遁形。”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悠扬的舞曲,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红衣,胸前挂着巨大十字架,面容枯槁的老者,在一众骑士的护卫下,缓缓走了进来。
是梵蒂冈的使者。
红衣主教,安东尼奥。
他的出现,让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贵族们,瞬间噤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尴尬。
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安东尼奥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穿过人群,径直落在了孙二狗的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宗教式的狂热,以及,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来自东方的迷途者。”
安东尼奥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你的身上,沾染着罪恶的腐臭,以及…亵渎神明的,不赦之罪。”
他一步一步,走到孙二狗的面前。
“跪下。”
“在主的面前,忏悔你的罪行。或许,仁慈的主,还会赐予你,一个被净化的机会。”
整个宴会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没想到,梵蒂冈的使者,竟然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这是当着全欧洲权贵的面,要逼这位新晋的黑暗君王,下跪。
莉莉丝的眼中,瞬间杀机爆射。
一股恐怖的血能,在她体内疯狂涌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姬如雪也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腰后的剑柄。
孙二狗却笑了。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只是抬了抬眼皮,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代表着神明意志的,红衣主教。
“跪下?”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慢悠悠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将酒杯,随手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你所谓的主,见到我,都要站着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
一股无形的,却又重如山岳的威压,以孙二狗为中心,轰然散开!
噗通。
安东尼奥身后,那几名身经百战的裁决骑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双膝一软,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他们身上的重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峰死死压住,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而站在威压最中心的安东尼奥,更是如遭重击。
他那张枯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膝盖,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迫弯曲。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再敢说一个字。
那股力量,就会瞬间,将他,连同他的灵魂,一起,碾成齑粉。
恐惧。
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攫住了他。
这就是…那个让圣女都道心破碎的,恶魔的力量吗?
这根本,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
就在安东尼奥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瞬间。
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好奇与天真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您好。”
“请问,您就是那位,来自东方的,孙先生吗?”
威压,瞬间消失。
安东尼奥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孙二狗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公主裙,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卷发,让她看起来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她的眼睛,是纯净的湖蓝色,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看着孙二狗。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
“伊丽莎白公主!请您回来!”
老管家快步上前,想要将女孩拉走,脸上满是惊恐。
“别碰我,安德鲁。”
被称为伊丽莎白的女孩,微微蹙眉,甩开了老管家的手。
她提起裙摆,优雅地,向孙二狗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比利时的伊丽莎白,向您问好。”
她的声音,像山涧的清泉,很好听。
孙二狗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饶有兴趣的弧度。
他能感觉到。
在这个女孩的体内,蕴含着一种,很微弱,却又很纯粹的能量。
那是一种,和安洁莉亚的圣光同源,但却更加温和,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光的力量。
一件…未经雕琢的,璞玉。
“你好,伊丽莎白公主。”
孙二狗站了起来。
他没有理会地上那个还在喘气的主教,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惊恐的目光。
他走到伊丽莎白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美丽的女士,我能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伊丽莎白的脸,瞬间红了。
她那双湖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一丝羞涩,还有一丝,属于少女的,小小的虚荣。
她几乎没有犹豫。
就将自己那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小手,放进了孙二狗那宽大的手掌里。
“我的荣幸,先生。”
孙二狗牵着她,走进了舞池中央。
悠扬的华尔兹,再次响起。
周围的宾客,像退潮的海水,纷纷向后退去,为他们,让出了整个舞池。
孙二狗揽住伊丽莎白那纤细的腰肢。
女孩的身体,很柔软。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随着音乐,两人开始缓缓起舞。
伊丽莎白有些紧张,舞步,也有些生涩。
但孙二狗的引导,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霸道的力量。
他带着她旋转,带着她滑步。
让她,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节奏,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你的身上,有光的味道。”
孙二狗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呼吸,吹拂在伊丽莎白敏感的耳垂上,让她感觉一阵战栗。
“我…我的曾祖母,是圣殿的圣骑士…”
伊丽莎白红着脸,小声地回答。
“所以,我的家族,血脉里,都带着一丝圣光的祝福。”
“祝福?”
孙二狗笑了。
“不。”
“是诅咒。”
伊丽莎白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它,让你只能看到,这个世界,光鲜亮丽的一面。”
孙二狗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魔力。
“而这个世界,最有趣的,最精彩的部分,都藏在,你看不到的,阴影里。”
他带着她,做了一个优雅的旋转。
伊丽莎白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蓝色花朵。
她的心,也随着这个旋转,变得有些晕眩。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的脸。
那双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眼眸。
“阴影里…有什么?”
她不受控制地,问出了口。
“有力量。”
“有自由。”
孙二狗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还有…能让你,真正看清这个世界,所有颜色的,快乐。”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伊丽莎白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酥麻感,从腰间,瞬间传遍了全身。
让她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舞曲,在此时,正好结束。
孙二狗松开了手,微微躬身。
“感谢你,美丽的公主。这是我今晚,最愉快的一刻。”
伊丽莎白还沉浸在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里,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孙二狗没有再看她。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仿佛,刚才那支舞,只是一场随意的消遣。
但只有伊丽莎白自己知道。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好像被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渴望去探寻,那片被她父亲和老师,告诫了无数次,绝对不能触碰的,阴影的种子。
而此时。
那个被无视了许久的红衣主教安东尼奥,也终于在骑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孙二狗,那张枯槁的脸上,充满了怨毒与恐惧。
“恶魔…你这个亵渎者…”
他指着孙二狗,声音,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嘶哑不堪。
“你会下地狱的!圣光的火焰,终将把你,和你所有的信徒,都焚烧殆尽!”
孙二狗端起莉莉丝为他重新倒满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色厉内荏的主教。
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地狱?”
“用不了多久。”
“我就会把你们的所谓天堂,变成新的地狱。”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站起身。
“游戏,结束了。”
他揽住莉莉丝的腰,牵起楚潇潇的手,看也不看周围任何人,径直,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那个,还愣在舞池中央的,比利时公主一眼。
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件,随手玩过,就不再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伊丽莎白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不甘。
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