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的短暂宁静，如同暴风雪前虚假的温和，终究被打破了。
就在凌九霄整合了楚逍遥提供的思路，初步制定出“离间”、“骚扰”、“借势”三管齐下的战略，并开始暗中布置的第三日清晨，异变陡生！
呜——呜——呜——
低沉压抑的号角声不再是从苍狼大营传来，而是仿佛源自四面八方的大地深处，又像是从九幽之下吹响，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魔力，穿透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入关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什么声音？”有士兵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这号角声让他心慌意乱，气血翻腾。
凌九霄、白芷薇、沈星月以及众将领第一时间冲上城头。只见关外的天地，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调。原本灰白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一层粘稠的鲜血，阳光彻底消失，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四野。
风雪并未停止，但飘落的雪花竟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仿佛天空正在泣血。
“看！那是什么？！”猴子眼尖，指着远方的地平线，声音带着惊骇。
众人极目远眺，只见苍狼大营的方向，一道粗壮无比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连接着血色的天穹。以那光柱为中心，一个巨大无比、复杂无比的暗红色阵法图案，正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缓缓蔓延、勾勒出来！
那图案由无数扭曲的符文和狰狞的鬼影构成，覆盖范围极广，竟隐隐将整个铁壁关都囊括了进去！阵法所覆盖的大地，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最终化为飞灰。裸露的岩石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性。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种灵魂层面的腐朽与恶臭。关内许多修为稍低的士兵开始出现头晕目眩、恶心干呕的症状，甚至有些心志不坚者，眼中开始泛起红丝，流露出狂躁暴戾的情绪。
“万灵血祭大阵…开始了…”白芷薇脸色苍白如纸，紧紧抓住凌九霄的手臂，声音颤抖，“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以数十万大军的气血和战死者的怨念为引，强行推动大阵…”
“效果似乎比记载的还要可怕…”她补充道，美眸中满是忧虑，“这阵法不仅在吞噬生机，还在放大和引诱人心中的负面情绪！长期被困，不用敌人攻打，我们自己就会发疯自相残杀！”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关内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打斗声！
“混蛋！你竟敢偷老子的干粮！”
“杀！杀了这些蛮子！”
“哈哈哈…都得死！一起死吧！”
几处营房发生了小规模的械斗，一些士兵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伴。虽然很快被军官和修为高者镇压下去，但那种疯狂和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开始悄然蔓延。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才是血祭大阵最可怕的地方——杀人诛心！
“快！将我新配制的‘清心丹’发下去！每人一颗！快！”白芷薇急忙对身后的药童吩咐道，然后又看向凌九霄，语气急促，“九霄，必须想办法干扰或者破掉大阵！否则我们撑不了多久！”
凌九霄面色凝重至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比粘稠的邪恶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渗透进关内，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引诱他内心深处的暴戾和杀戮欲望。若非他仙元力至刚至阳，神识经过雷劫锤炼，恐怕也难以完全抵挡。
他尝试将神识向外延伸，探查大阵的虚实。然而神识刚一离开关墙范围，就如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血色泥沼，变得滞涩无比，且不断受到各种负面情绪和怨魂嘶吼的冲击，根本无法远探。
“神识被严重压制了！”凌九霄沉声道，“根本无法探查大阵的节点和薄弱处！”
“妈的！这帮杀千刀的邪教徒！”刀疤脸气得一拳砸在墙垛上，“就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啊！”
沈星月也是俏脸含霜，她虽然不懂阵法，但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关内逐渐失控的气氛让她极其不舒服。“这鬼阵法，弄得姑奶奶手气都变差了！刚才差点把最后那袋精米输给后勤营的老王！”她嘀咕了一句，但紧握的双拳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凌九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楚逍遥的教导在耳边回响——为帅者，掌大势，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副将！”他猛地转头，“立刻传令！”
“一、全军即刻服用白姑娘的清心丹，各级军官、‘霄字营’好手分散各处，严密监控，一旦发现情绪失控者，立刻控制，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手段！稳定军心为第一要务！”
“二、立刻检查所有‘小太阳’供暖器，全力开启！至阳之力或许能一定程度上驱散阴邪！”
“三、组织军中所有修炼纯阳、雷霆、火焰功法的弟兄，轮番在城头运功，能驱散一分是一分！”
“四、立刻放飞所有通讯用的灵雀和寻踪蛊，尝试突破大阵封锁，向帝都和周边求援！哪怕希望渺茫，也要试试！”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序行动起来。
然而，坏消息很快传来。
“报——！少侠！所有灵雀和寻踪蛊…刚飞出关墙不足百丈，就…就纷纷失控坠落，或是被血气侵蚀，发疯般互相攻击撕咬…”
“报——！‘小太阳’供暖范围被极大压缩，光罩之外，血气弥漫，难以穿透！”
“报——！南营又有十几人失控，已被制服，但…但其中三人突然气血逆冲，爆体而亡！”
压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令人窒息。那血色天幕仿佛在不断压低，要将整个铁壁关彻底压垮、吞噬。
凌九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空有一身力量，却仿佛在与整个天地的邪恶为敌，无处着力。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怀中那枚已经冰凉的玉佩，又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意念传递过来，断断续续：
“…阵…眼…非…地…非…天…在…人…心…”
凌九霄猛地一怔！
阵眼非地非天？在人心？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破阵的关键，不在外部，而在内部？在于…关内这数十万军民的人心？
他霍然抬头，看向关内。只见在军官和“霄字营”的弹压下，骚动暂时平息，但士兵们脸上依旧充满了恐惧、焦虑、不安，那种负面情绪如同柴薪，正在被无形的大阵之火引燃。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而大阵的力量，就会越强！
反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凌九霄的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跃上最高的一处箭塔，运足仙元力，声音如同滚滚雷霆，传遍整个铁壁关：
“铁壁关的兄弟们！我是凌九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纷纷抬头望去。
“我知道大家害怕！我知道大家很累！我知道这鬼阵法让人难受得想发疯！”凌九霄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过了那诡异的号角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也怕！我他娘的也怕死！怕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这坦诚反而让许多士兵愣住了。
“但是！”凌九霄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绝，“怕有用吗？跪下求饶，那些蛮子、那些邪教徒就会放过我们吗？不会！他们只会把我们变成行尸走肉，变成他们邪法的养料！我们的家园会被焚毁！我们的亲人会沦为奴隶！这是我们想要的吗？！”
“不是！”城下，渐渐有零星的回应响起，士兵们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
“我们身后，是万里山河，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脚下，是帝国边关，是无数先辈用热血铸就的防线！我们多守一刻，身后的百姓就多一分安全！我们的牺牲，就有价值！”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带着强烈的感染力，甚至引动了体内的仙元力，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金红色光晕，在这血红的天幕下，宛如一盏不灭的明灯！
“这鬼阵法想摧垮我们的意志？做梦！老子凌九霄，九疑派传人，雷劈不死，毒不死，蛮子砍不死！今天，就跟这狗屁大阵杠上了！”
他猛地拔出凌霄剑，剑指苍穹，声嘶力竭地怒吼：
“兄弟们！信我凌九霄的，就把你们的力气借给我！把你们的不甘、愤怒，对准关外的敌人！把你们的希望、信任，留给你们身边的袍泽！”
“举起你们的武器！跟着我喊！”
“铁壁——”
“——无双！！！”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燃烧着仙元力吼出，声震四野，甚至引动了高空隐隐的雷声！
短暂的寂静之后——
如同火山爆发般，关内所有还能动弹的士兵、军官、江湖客，甚至还有民夫，全都红着眼睛，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工具，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跟着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铁壁——无双！！！”
“铁壁——无双！！！”
“杀！杀！杀！”
磅礴的战意、不屈的意志、求生的渴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洪流，冲天而起！
那笼罩关内的压抑感，那无孔不入的邪恶低语，竟被这股由数十万人凝聚而成的磅礴意志生生冲淡了几分！不少原本头晕目眩的士兵，顿时感觉精神一振，胸中的郁垒一扫而空！
白芷薇惊喜地发现，她散发出的药灵之力效果大增，清心丹的药力也被更好地吸收。
沈星月瞪大了美眸，看着身边那些如同打了鸡血、嗷嗷叫的士兵，喃喃道：“这家伙…嘴炮功夫比赌术厉害多了…”
凌九霄感受着关内焕然一新的气势，心中稍定。
师父，我好像有点明白“阵眼在人心”的意思了。
然而，就在这时，关外的血色大阵似乎被这股突然爆发的磅礴意志所激怒！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动起来！那巨大的阵法图案猛地爆发出滔天血光！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从阵法中尖啸着冲出，如同血色的海啸，遮天蔽日地朝着铁壁关猛扑而来！
真正的总攻，开始了！
血海滔天，万魂噬城！
凌九霄瞳孔骤缩，厉声喝道：“全军——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