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掌心的断契令突然烫得惊人。
他倒抽一口气，低头时正看见碎玉芯在胸口泛起金光——那枚常年温凉的残玉此刻像被投入熔炉，表面的冰裂纹里渗出金液，与断契令上的云纹遥相呼应。
\"小心！\"苏绾的手按上他手背，指尖还带着方才符牌燃烧后的余温。
她的银符残灰本散落在地，此刻竟无风自动，在两人脚边旋成银色漩涡。
哑僧的佛珠突然绷断，十八颗檀木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顾昭掌心的异状，喉结动了动：\"契灵共鸣......\"
话音未落，金光轰然炸起。
顾昭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呼吸间已没了玉衡轩的沉木香，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古老契约特有的晦涩气息。
这是片没有边际的虚空。
正前方立着半座断裂的石台，石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像被巨力从中劈开。
石台旁斜插着一根青铜锁链，链身布满咒文，末端埋进虚空深处，只露出半截泛着幽蓝的链齿。
\"第七代断契者沈无妄的遗迹。\"哑僧的声音比往常更轻，他弯腰拾起脚边的碎石——那竟是半块刻着梵文的碑，\"当年他主持完最后一次断契仪式，就带着锁链消失在史书里。
这里......是心契最初诞生之地。\"
\"心契？\"苏绾的银符在掌心重新凝聚，她警惕地扫视四周，\"和守灵人的契约有关？\"
\"契约的源头。\"哑僧伸手触碰青铜锁链，指尖刚要贴上链身，突然被一道蓝光弹开。
他收回手，指腹上多了道血痕，\"不能久留。\"
但顾昭的目光早被锁链末端的图腾吸引。
那是枚刻在虚空中的残破印记，纹路扭曲却熟悉——像极了师父失踪前，在修复室墙纸上用炭笔勾勒的图案。
\"昭哥儿。\"他恍惚听见师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温和，\"等你见到这图腾，就该明白......\"
\"顾昭！\"苏绾的手拽住他衣袖，\"别过去，这地方不对劲。\"
顾昭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瞳孔里映着流动的金纹——那是断契令的光。
他忽然想起方才在混沌空间里，苏绾为了拉他回来，耳后渗出的血痕还没消，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想看。\"他反手握住苏绾的手，掌心的断契令突然脱离掌控，悬浮在两人中间。
金光照亮虚空，石台上投出一段影像。
是千年前的雨夜。
青衫老者站在同样的石台前，他腰间挂着和顾昭此刻握着的断契令几乎一样的符牌，只是没有裂痕。
老者将符牌按在石台上，鲜血顺着符牌纹路渗入石缝，嘴里念着顾昭听不懂的古言。
\"以我魂血，封此凶誓。\"老者的声音穿透千年，清晰得像在耳边，\"若誓不灭......\"
影像突然扭曲，最后几个字被杂音淹没。
顾昭正要凑近，石台上的光纹却骤然收缩，在老者消失前，他嘴唇开合的口型分明是：\"则契当继。\"
\"当继？\"苏绾松开顾昭的手，蹲下身去摸石台底部。
她的指尖拂过一道极浅的刻痕，突然顿住，\"顾昭，看这里。\"
顾昭弯下腰，借着断契令的光，看见石底用极小的字体刻着：\"断契非止，乃承之始。\"
\"原来断契不是切断旧誓。\"苏绾的声音发颤，她抬头时眼里有惊涛翻涌，\"是把旧誓封印进新的契约里......而新的契主......\"
\"是我。\"顾昭摸向胸口的碎玉芯，它此刻烫得几乎要穿透衣物。
师父失踪前总说这残玉是\"缘\"，现在他终于懂了——那根本是引他入契的引。
青铜锁链突然剧烈震动。
顾昭被震得踉跄，苏绾立刻扶住他。
哑僧的古铃在掌心疯狂震颤，他的袈裟被无形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旧誓本源......来了。\"
黑影从锁链断裂处升起。
它没有具体形态，却让人本能地想避开——那是比之前所有侵蚀更纯粹的怨毒，像无数双无形的手掐住喉咙。
\"你终于来了。\"黑影的声音像锈铁摩擦，\"真正的继承者。\"
顾昭感觉有冰锥刺进太阳穴。
他咬着牙，碎玉芯在掌心发烫，那股熟悉的温暖竟压过了疼痛——是师父的温度，是修复室老台灯的温度，是他第一次修复瓷片时，古物在指尖苏醒的温度。
\"我不是来继承你的。\"他抬起头，眼里有火光跳动，\"我是来终结你的。\"
黑影沉默了。
虚空开始崩塌。
断裂的石台裂开更大的缝隙，青铜锁链的咒文一盏盏熄灭。
顾昭看见苏绾的银符在崩裂的空间里忽明忽暗，哑僧的佛珠重新串好，却每一颗都泛着血光。
然后他看见门。
黑影背后，一扇巨大的青铜门缓缓浮现。
门身刻满扭曲的咒文，最中央三个大字在崩裂的虚空中格外清晰：\"誓·锁·门\"。
\"顾昭！\"苏绾的手攥紧他手腕，\"抓住我！\"
顾昭望着那扇门。
他听见门后传来某种古老的轰鸣，像千军万马，像古物苏醒时的轻鸣，像师父失踪前最后说的那句话：\"昭哥儿，别信他们说的......\"
青铜门的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顾昭瞳孔骤缩。
下一秒，虚空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