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刚触到书房门把，后颈就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赤契印记在腕间灼烧，像有条活蛇正往手肘钻，每爬一寸，皮肤就烫得发疼。
他垂眸看了眼发红的皮肤，又抬头——苏绾已经侧身挤了进去，手机冷白的光映着她绷紧的下颌线，哑僧的袈裟在门框上扫过，带起一缕沉水香。
\"暗格在东墙第三块青砖。\"苏绾的声音比平时轻，指节抵着墙面叩了叩，\"陈叔说残卷用油纸包着，应该......\"话没说完，她突然顿住。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东墙第三块砖果然裂着道细缝，缝隙里露出半角泛黄的纸边。
哑僧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轻轻一挑，油纸包便落在掌心。
他掀开外层，里面是三张薄如蝉翼的麻纸，最上面那张画着弯弯曲曲的红线，像血管般在藏渊市地图上蔓延。
\"灵脉图。\"苏绾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纸页，\"线路从城南老茶巷起，穿博物馆地下，过云起拍卖仓库，终点......\"她的指甲在城北位置重重一按，\"归元塔。\"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归元塔他知道，是藏渊市有名的鬼楼，十年前塔顶坍塌压死七个夜探的学生，之后便用铁丝网围了起来。
他盯着地图上那团红，喉结动了动：\"魂匣核心？\"
\"不确定，但断契者的灵脉不会平白指向废塔。\"苏绾指尖沿着红线游走，\"我父亲说过，魂匣是镇压凶物的容器，可如果灵脉是连接断契者的通道......\"
\"轰——\"
突然的震动让麻纸从哑僧手里滑落。
顾昭踉跄两步扶住书桌，这才发现哑僧不知何时蹲在地上，正用僧鞋尖拨一块松动的地砖。
青石板下露出个巴掌大的凹槽，槽底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暗红痕迹渗进石缝，像凝固的血。
\"断契者通行符。\"哑僧抬头时，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他瞳孔发亮，\"只有赤契血脉能启。\"他看向顾昭，\"要试么？\"
顾昭的手在身侧攥紧。
腕间的赤契印记已经爬到小臂，皮肤红得几乎要渗血。
他想起昨夜《赤契书》里突然浮现的血字：\"契深则痛，痛极则通\"，想起师父失踪前总摸着他手腕说\"昭昭的骨相，最适合承契\"。
\"试。\"他蹲下来，掌心悬在符文上方三指处。
符文突然泛起微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顺着他的掌心纹路往上爬。
刺痛从指尖炸开。
顾昭闷哼一声，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看见赤契印记在石槽里蔓延，像活过来的红珊瑚。
整座老宅开始震动，书柜上的瓷瓶哐当落地，苏绾扑过来拽他胳膊，可他的手掌像被吸在石槽里，根本挣不脱。
\"咔——\"
地板裂开道缝隙，露出向下的石阶。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顾昭的掌心终于脱离石槽，却在符文上烙下个暗红的掌印。
他扶着墙站起来，发现苏绾正盯着他的小臂——赤契印记已经爬过肘部，红得近乎发紫。
\"还能走么？\"苏绾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皮肤，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
顾昭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父当年能走，我也能。\"他率先踏上石阶，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回声撞在石壁上，像有人在远处敲钟。
地宫比想象中深。
顾昭数到第三十七级台阶时，头顶的光彻底消失了。
苏绾打开手机手电筒，冷白光扫过墙壁——上面嵌着上百尊巴掌大的陶俑，个个瞪着空洞的眼睛，嘴角咧到耳根。
\"灵奴雕像。\"苏绾的声音发闷，\"守灵录说，断契者会用凶物怨气塑灵奴，镇压不听话的古物。\"她的手电筒晃过某尊陶俑，那陶俑的眼珠突然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顾昭。
顾昭的后颈炸开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运转点化能力，可往常清晰的灵脉感应像被团棉花堵住了，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这些陶俑里有股怨气在翻涌。
更诡异的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某尊破损的陶俑时，耳边突然响起细碎的低语：\"第九代......归来......\"
\"你听见了？\"苏绾猛地抓住他胳膊，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
哑僧的袈裟突然扫过顾昭小腿。
老和尚不知何时走到最前面，枯瘦的手指按在一面石壁上。
顾昭这才发现，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符文，有些已经被磨平，有些还泛着暗红。
\"断契符。\"哑僧说，\"每代断契者都会刻一道，镇压魂匣的怨气。\"他的手指停在最下方一道新刻的符文前，\"这道，是三年前的。\"
顾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三年前，正是师父失踪的时间。
他冲过去，指甲几乎要抠进石壁里——那道符文的划痕很浅，像是用刀尖一点点剜出来的，末尾还拖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没写完的字。
\"走。\"哑僧突然转身，袈裟带起一阵风，吹得苏绾的发丝乱飞。
顾昭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一间密室门口。
密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半块玉佩。
顾昭的脚步顿住了。
那玉佩他太熟悉了——师父总说这是他捡回顾昭时，在襁褓里发现的信物，玉质发灰，表面刻着个\"归\"字，断口处还留着半道血痕。
可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石台上，断口处泛着幽蓝的光。
\"是师父的。\"他的声音发哑，伸手去碰。
指尖刚触到玉面，一阵刺痛从眉心炸开。
他闭上眼，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师父站在修复室里，手里攥着半块玉，背后是翻倒的木架；红雾从玉里涌出来，缠住师父的手腕；师父回头，眼里全是血，嘴唇开合着说\"昭昭，快跑\"......
\"顾昭？\"苏绾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昭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把玉佩握在手里。
玉面的幽光更盛了，顺着他的掌心往胳膊上爬。
他听见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沙哑：\"如果你看到了这块玉，说明你也走到了这里......小心，真正的断契者从未消失。\"
\"什么意思？\"苏绾的手按在他后背上，\"真正的断契者？
难道之前我们查的都是......\"
头顶传来重物坍塌的巨响。
顾昭抬头，看见石缝里漏下细碎的尘土。
哑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向玉佩——玉面的\"归\"字正在变化，最后一笔拉长成箭头，直指上方。
\"归元塔。\"苏绾轻声说。
顾昭感觉怀里的《赤契书》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看向哑僧，老和尚的目光正穿过密室的气窗，落在藏渊市城北方向——那里，归元塔的残顶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