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四壁的金芒渐收，那些原本晦涩的铭文却像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力，每个字符都在顾昭眼底跳动。
他喉间不自觉溢出半段默念——\"魂匣九重锁，玉衡启第一关。\"话音未落，胸腔里突然翻涌起热流，像是有人往他血管里倒了盏温酒，从心脏开始，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窜。
\"顾昭！\"苏绾的手扣住他手腕时在发抖，她素日冷静的眼尾泛红，\"你的气息......变了。\"
顾昭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在发烫。
他垂眸看向交握的手，苏绾的指节泛着青白，显然用了极大的力，可他竟感觉不到疼。
相反，那些顺着灵契爬上来的金芒正在他皮肤下游走，像有无数细小的手在叩击他的骨骼，一下比一下清晰。
\"怎么回事？\"赵铁山粗着嗓子挤过来，青铜修复钳在他掌心攥出了汗渍，\"你刚才念的那啥口诀？
我家传的《考工记》里可没这词儿！\"
柳如烟没说话，她腕间的银镯突然发出轻响。
作为苏家旁支，她比谁都清楚这声清响意味着什么——那是守灵人信物在感应异常灵力。
她盯着顾昭锁骨处的印记，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小友。\"
沙哑的声音从墓室角落传来。
顾昭抬头，正看见哑婆佝偻的身影从阴影里挪出来。
她裹着的蓝布衫沾着泥灰，手里攥着枚泛青的骨片，指节皴裂如老树根：\"这是'魂匣引'。\"
骨片递到顾昭面前时，他闻到了陈腐的土腥气。
指尖刚触到骨面，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那骨片里竟藏着活物般的牵引力，顺着他的灵脉往深处钻。
\"能引你找到真正的匣体。\"哑婆的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却亮得惊人，\"但小友要记住，这匣里锁的不只是千年旧物。
你若开了它......\"她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便要把压在这匣上的责任，都背到自己身上。\"
顾昭攥紧骨片。
这次他没躲。
那牵引力愈发清晰，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他的灵脉，眼前突然浮现出无数光斑——埃及金字塔的尖顶刺破晨曦，吴哥窟的浮雕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玛雅神庙的石阶上还凝着血祭的暗红。
\"好大一盘棋。\"赵铁山凑过来看，被那股突然涌来的灵力撞得后退两步，\"这......这是要跨国找东西？\"
\"你已经踏入了玉衡血脉的门槛。\"
影无尘的声音像片薄冰，突然切开众人的议论。
顾昭抬头，正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
玄衣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祭台边，掌心浮着缕黑焰般的灵力，在墓室里投下扭曲的影子：\"守灵人守着旧规，把古物当牢里的囚徒；他们所谓的镇压，不过是把凶物封进更结实的盒子。\"他指尖轻弹，黑焰掠过青铜残片，那锈迹斑斑的碎片竟发出龙吟般的清响，\"与其困在他们的规矩里，不如跟我走。
你有唤醒古物灵性的本事，我们可以重塑整个体系——让这些老物件，真正活过来。\"
墓室里的风突然大了。
苏绾的发丝扫过顾昭手背，带着她惯用的沉水香。
他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压抑的愤怒——守灵人体系里的血与火，她十六岁就见过。
顾昭望着影无尘掌心的黑焰。
那火焰的形状，和他师父失踪前修复最后一件青铜器时，铜胎里渗出的幽光，像极了。
\"我不是来改写规则的。\"他松开攥着骨片的手，金芒在掌心跳动，\"我是来找回师父的。\"
影无尘的瞳孔缩了缩。
他望着顾昭眼底跳动的光，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怅然：\"也好。
有些路，总要自己走一遍才甘心。\"
顾昭转身走向墓室出口时，苏绾的手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侧头，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尾里。
她没说话，但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扣的手指传过来——那是无声的\"我陪你\"。
赵铁山挠了挠后颈，把青铜修复钳往腰带里一插：\"说好了啊，到国外找东西可得带上我！
我老赵别的不会，敲铜器的手劲可足着！\"
柳如烟摸了摸腕间的银镯，突然轻笑一声：\"苏家旁支虽然不管嫡系那些事......但要是遇到需要鉴定的古物，我倒是可以搭把手。\"
顾昭喉头一热。
他望着墓室外透进来的月光，忽然想起师父失踪前那个雨夜。
老人坐在修复台前，用鬃刷轻轻扫过一件残破的玉璧，说：\"昭昭，有些秘密，该由你继承了。\"
此刻，他胸口的灵契又开始发烫。
那枚金印像活了似的，在皮肤下轻轻跳动，仿佛在应和某种来自极远之地的召唤。
当他的脚跨过墓室门槛的瞬间，头顶的天空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轻响。
顾昭抬头，正看见夜幕像块被撕开的黑绸，一道极细的金光从裂缝里漏下来，精准地罩住他锁骨处的灵契印记。
那光不烫，甚至带着几分熟悉的温度，像师父的手，曾经落在他发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