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展厅时，顾昭的指尖还停在胸口。
灵契的灼热感顺着皮肤爬进血管，像根细针挑着他的神经——自三个月前第一次激活点化能力，这灵契从未如此躁动过。
他抱着青瓷瓶转身，玻璃展柜里的倒影被梧桐叶的影子割得支离破碎。
方才那道黑影早已没了踪迹，只余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光斑，像谁撒了把碎银。
顾昭盯着那片银斑看了会儿，喉结动了动——师父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也是\"银鞘刀\"。
\"顾昭？\"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文件夹，发梢还沾着展会上的香槟味，\"要我送你回玉衡轩么？\"
顾昭回头，见她眉峰微蹙，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
这姑娘总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
他笑了笑，青瓷瓶在臂弯里轻晃：\"我想先去师父的修复室。\"
苏绾没说话，只是把车钥匙递过去。
她知道，每次顾昭碰上古物秘密，总要去那间落满松烟墨的老屋子坐会儿。
玉衡轩的后巷飘着夜来香。
顾昭推开门，老榆木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混着檀香味涌出来。
他把青瓷瓶轻放在案几上，转身走向墙角的樟木柜——第三层抽屉最里面，压着半本《守灵人手册》。
泛黄的纸页在台灯下泛着暖光。
顾昭的指尖扫过师父的小楷，突然顿住。\"魂匣\"二字像道闪电劈在眼底，他呼吸一滞，指腹重重按在纸页上：\"封存历代活文物修复师灵识的至高器物......唯有玉衡血脉之人方可解匣......\"
窗外的风掀起一页纸，露出背面模糊的拓印图——青铜匣身，刻着与灵契纹路如出一辙的云雷纹。
顾昭忽然想起，师父失踪那晚，他抱着半块残玉冲进修复室时，师父正盯着这页纸喃喃自语：\"原来不是传说......\"
\"叩叩叩。\"
三声轻响惊得顾昭差点碰倒台灯。
他抬头，见苏绾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保温桶：\"赵铁山说你肯定没吃饭。\"她晃了晃桶，\"他炖了牛骨汤，非说修复师要补骨髓。\"
顾昭这才发现，后巷的路灯早灭了，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
他合上手册，喉间突然发紧：\"苏绾，我找到魂匣的线索了。\"
苏绾的脚步顿在原地。
她放下保温桶，走到案几前，目光扫过\"玉衡血脉\"几个字时，睫毛颤了颤：\"我祖父说过，守灵人体系里有个禁忌——玉衡一脉能唤醒古物灵性，却也会被灵性反噬。\"她指尖划过拓印图的云雷纹，\"你师父失踪前，是不是也在查这个？\"
顾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混着苏绾突然放轻的声音：\"明早叫上赵铁山和柳如烟吧。
我查过藏渊郊外的古墓群，那里曾是守灵人秘密祭坛。\"她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背，\"或许......能找到魂匣碎片。\"
次日清晨的雾气裹着青草味。
顾昭站在古墓入口，仰头看向被藤蔓覆盖的石门。
门楣上的饕餮纹已风化得只剩轮廓，却仍能看出当年的威严。
赵铁山扛着洛阳铲凑过来，铁铲头碰在石头上叮当作响：\"这封条是民国的，用糯米浆混朱砂封的，讲究！\"他扒开藤蔓，露出门侧的铜锁，\"不过再讲究......\"
\"别动。\"苏绾突然按住他手腕。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石门缝隙里的泥灰，\"锁是障眼法。
真正的机关在门楣。\"她抬头看向顾昭，\"你师父的手册里，有没有提过守灵人祭坛的开启方式？\"
顾昭刚要开口，林子里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众人同时转身，只见一个佝偻身影从雾里走出来——是个老妇，穿靛蓝粗布衫，脸上爬满皱纹，嘴唇抿成一条线。
\"哑婆？\"柳如烟突然低呼。
她是苏绾的旁支表妹，对藏渊的野史最熟，\"村民说她在这守了三十年墓，从来没说过话！\"
哑婆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昭脸上。
她枯瘦的手指动了动，在胸前划出一串古怪的手印——像是八卦，又像是某种失传的手语。
顾昭盯着那双手，突然想起师父修复室墙上的《百工图》，里面画着唐代造墓工匠的\"暗语手诀\"。
\"坤位起，震位收......\"他喃喃念出，哑婆的手突然顿住。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接着抬起手，指向石门中央的凹槽。
\"钥匙......在你体内。\"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
顾昭浑身一震——这是哑婆说的第一句话？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的灵契，灼热感又涌了上来。
试探着将点化之力注入凹槽，指尖刚触到石面，一道微弱的灵光突然顺着石纹蔓延开来，像活了的银线。
\"轰——\"
石门轰然开启。
灰尘簌簌落下，露出门内黑黢黢的甬道。
哑婆盯着顾昭看了会儿，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玉衡血脉......果然未断。\"她转身走进密林，背影很快被雾气吞没，只留一片靛蓝衣角在风里晃了晃。
\"她刚才说......玉衡血脉？\"赵铁山挠了挠头，洛阳铲\"当啷\"掉在地上。
苏绾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随身的鉴定灯。
顾昭能看见她指尖泛白——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甬道：\"进去吧。\"
墓室比想象中开阔。
中央摆着具破损的青铜祭台，台面上刻满腐蚀的符文。
顾昭走过去，指尖刚碰到祭台，灵契突然灼烧起来。
他闷哼一声，点化之力不受控制地涌了出去。
青铜祭台发出嗡鸣。
一道金光从台面升起，在半空凝成模糊的影像——是个穿葛布短打的修复师，正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个青铜匣。
他嘴里念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钻进顾昭耳中：\"......魂匣封灵，以血为契......唯玉衡归位者，方可解匣......\"
画面突然碎裂。
顾昭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冷汗。
他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祭台的一道裂缝上，裂缝里嵌着块青铜残片——刚才的影像，就是从这残片里涌出来的。
\"顾昭？\"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焦急，\"你怎么了？\"
顾昭转头，看见她手里的鉴定灯在发抖。
他张了张嘴，却突然说不出话——刚才那阵灼烧后，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点化之力似乎多了根\"线头\"，顺着灵契往心脏深处钻。
甬道外的风突然大了。
顾昭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像刀出鞘的轻吟。
他摸向胸口的灵契，那里的灼热感，不知何时变成了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