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奁坠地的瞬间，顾昭掌心的灵契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碎瓷扎进掌心的痛意被点化之力撕开——那些断裂的灵脉在意识里疯长，像被狂风卷着的蛛网，随时要断成齑粉。\"稳住。\"他咬着后槽牙低喘，指尖虚虚按在离碎片三寸的位置，灵识如细针般扎进残片，一寸寸勾住即将消散的器魂。
\"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话音未落，后窗的黑影已窜进屋内。
为首者短刃寒光映着顾昭瞳孔，他甚至能看清刀刃上凝着的血珠——是淬了毒的。
\"小心！\"苏绾的尖叫混着风声炸响。
顾昭本能要躲，却见一道灰影突然横在面前。
小夜的灰袍被刀尖挑开一道口子，刀刃擦着他锁骨划过，在墙上溅出几点血珠。\"他们要活文物。\"小夜反手扣住对方手腕，骨节发出咔咔声响，\"护住漆奁！\"
顾昭这才注意到另外两个灰袍人已绕到桌前。
赵铁山的铜锤带着风声砸下来，\"当啷\"一声磕开对方手里的铁棍。
这位铜器修复师脖颈青筋暴起，平日里修鼎时的稳重全换成了狠劲：\"老子修了三十年铜器，还治不了你们这些腌臜东西！\"
苏绾的高跟鞋在青砖上敲出急响。
她抄起桌上的锦盒，护着漆奁碎片往内室跑，发梢扫过顾昭脸侧时带起一阵香风：\"密室密码0715！\"柳如烟紧跟着她，反手将门闩扣死，转身时从袖中抖出一叠黄符——那是苏家长辈传下的镇灵符，边角还沾着朱砂未干的腥气。
\"想跑？\"为首的灰袍客甩开小夜的钳制，短刃旋出寒芒。
顾昭这才看清他面巾下的眼睛——眼白里爬满血丝，像是被什么邪祟缠了许久。
小夜的指节抵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把短刀：\"他们被凶物怨气侵蚀了神智，下手别留活口！\"
打斗声震得窗纸簌簌响。
赵铁山的铜锤砸在青砖上，崩出火星；小夜的短刀削断对方铁棍，刀身嗡鸣如古钟；灰袍客的咒骂混着血沫喷在墙上，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顾昭攥着漆奁碎片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急。
他能感觉到器魂在灵识里微弱地挣扎，像将熄的烛火，随时要被这血煞之气扑灭。
\"阵起！\"柳如烟的喝声穿透混战。
她不知何时爬上了阁楼，将一叠符纸拍在房梁的八卦图上。
朱红符纸腾地烧起来，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地面突然震颤，青砖缝里渗出墨绿的光，像无数条蛇游向灰袍客。
为首者刚要冲过去，却被绿光缠住脚踝，\"砰\"地摔在地上。
另外两人更惨，绿光顺着裤管往上爬，瞬间缠住他们的脖子，逼得他们跪在地上直翻白眼。
\"这是...镇灵符阵？\"顾昭认出那绿光的纹路——和师父笔记里画的\"困灵局\"一模一样。
柳如烟扶着阁楼栏杆喘气，额角的汗滴在符纸上，将\"敕\"字晕开一片：\"苏家用了三百年的老东西，专门对付被凶物侵蚀的活尸。\"她指尖一弹，最后一张符纸落在为首者眉心，\"现在，他们动不了了。\"
战斗结束得比开始还快。
赵铁山踹了脚地上的灰袍客，铜锤往肩上一扛：\"这几个软脚虾，还没我修的鼎腿结实。\"小夜蹲下来扯下对方的面巾，露出张青灰色的脸，嘴角还挂着黑血：\"李敬之的人。\"他声音很轻，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灰袍客是他养的暗桩，专门破坏活文物修复——怕你们动了赝品市场的蛋糕。\"
顾昭蹲下来，指尖按在俘虏颈侧。
对方疼得闷哼，黑血却顺着嘴角流得更凶：\"活...活文物不能存...会坏规矩...\"
\"什么规矩？\"苏绾从内室出来，怀里的锦盒抱得死紧。
她蹲下来盯着俘虏的眼睛，像在看件待鉴别的赝品，\"是李敬之的规矩？
还是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规矩？\"
俘虏突然剧烈抽搐，黑血从七窍涌出。
小夜伸手按住他的额头，摇头：\"被下了毒，活不过三分钟。\"他抬头时目光灼灼，\"我倒戈不是为你，是为墨衣先生。
他当年要守护的，不是这些腌臜手段。\"
顾昭没接话。
他盯着掌心的漆奁碎片，器魂的光已经稳了些，像颗将熄未熄的星子。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血迹染成暗褐。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第一次被针对，但这次，他们直接冲着\"活文物\"来了。
次日的新闻发布会设在云起拍卖的顶楼大厅。
沈主任的白衬衫熨得笔挺，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对着镜头展开修复日志，纸页翻得哗啦响：\"这不是普通修复，是让文物'活'过来！\"投影仪亮起，漆奁的影像浮在半空——朱红底漆上，许氏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抚着肚子笑，又含着泪在漆奁内侧刻下\"随君往\"三个字。
台下闪光灯炸成一片。
张子昂坐在第一排，西装领口的纽扣崩开一颗，脸涨得通红。
他几次要举手发言，都被身边的助理拉住。
直到影像里许氏的手抚过\"楚\"字，漆器表面突然泛起金光，他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活文物修复，不是颠覆，是传承。\"顾昭站在沈主任身边，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稳。
他望着台下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突然想起昨晚漆奁碎片里那个未说完的\"棺中还有\"——但此刻，这些镜头、这些目光，或许能成为最好的盾牌。
散场时，沈主任把个牛皮纸信封塞进顾昭手里。
信封很薄，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反复摩挲过。\"中央来的。\"老人压低声音，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郑重，\"他们说，有件东西，只有'活文物修复师'能修。\"
顾昭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张硬纸，可能是请柬，可能是照片，也可能是...他没敢拆开。
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把信封上的邮戳染成金红——那是来自北京的邮戳，日期是三天前。
楼外的风卷着报纸飞过，头版头条的标题刺得人眼睛发疼：《玉衡轩遇袭！
活文物修复师能否改写行业规则？
》。
顾昭望着那行字，又低头看手里的信封。
他忽然想起师父失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昭儿，有些东西，该醒了。\"
风掀起信封一角，露出里面半张照片的边角——是座被青苔覆盖的石棺，棺盖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