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把《守灵纪略》拍在修复台上时，台灯的光晕正落在残玉碎屑上。
两块玉仍在震颤，蓝光在书页间游走，像活物般爬过\"灵封术启，归墟门开\"的血字。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的，就是这块残玉；苏婉仪带人围堵苏家禁地时，警报只为玉衡血脉鸣响；而那道虚影说的\"灵封术断绝\"，此刻正烧得他后颈发烫。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楚云的消息：\"苏家档案库权限已申请，凌晨三点开放。\"顾昭抹了把脸，从抽屉里翻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他这半年来翻拍的二十余块古玉碑文影像，每块都标注着发现地经纬度。
他把残玉投影的半幅地图覆在影像上，蓝光照过的地方，纸背透出模糊的水纹。
\"三山交汇，水底藏龙。\"他突然念出声。
最底下一张影像边缘，有行极小的朱砂批注，是师父的字迹。
顾昭的呼吸陡然急促——三个月前在潘家园捡漏的汉玉螭纹璧，师父修复时曾对着背面的浅刻水波纹发了整夜呆，现在看来，那水纹竟是简化的九嶷山脉络图。
他抓起铅笔在地图上圈出长江中游段，笔尖停在\"九嶷山\"三个字上方时，窗外传来铁门轻响。
顾昭瞬间屏息，抄起手边的青铜镇纸藏在身后。
\"顾师傅，修那对青花瓷的王老板让我来取进度。\"
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顾昭眯眼望去，来人身穿褪色工装，右手始终插在裤袋里——玉衡轩的老客户都知道，修复室严禁带金属物件。
他放下镇纸，脸上堆出惯常的温和：\"王老板的东西在里间，我带你去看。\"
工装男刚跨过门槛，顾昭突然反手锁门。
对方瞳孔骤缩，从裤袋里摸出把弹簧刀，却见顾昭指尖轻触案上半块宋瓷片。
瓷片表面的冰裂纹突然泛起金光，在两人之间凝成道青衫书生的虚影——那是顾昭上周修复时唤醒的残灵，生前是位落第举子，总爱背《赤壁赋》。
\"纵一苇之所如......\"虚影开口的刹那，工装男本能偏头。
顾昭抓住机会，抄起修复用的鹿皮手套缠住对方手腕，膝盖猛顶其腰眼。
男人闷哼着栽倒，弹簧刀\"当啷\"掉在地上。
顾昭扯下他后领的工牌——\"藏渊市废品回收公司\"，钢印却是新压的。
\"谁派你来的？\"他踩着对方手腕，声音冷得像冰锥。
工装男咬着牙不说话，脖颈却突然浮现出青黑色的鳞片纹路——顾昭瞳孔一缩，这是被凶物侵蚀的迹象。
他扯过麻绳把人捆在修复凳上，转身时瞥见手机屏幕亮起：楚云发来张模糊的截图，背景是苏家数据库的检索界面，关键词\"灵封九嶷山\"下，坐标\"龙脊潭\"被红笔圈了三次。
凌晨四点，玉衡轩后巷的老槐树下，顾昭把个油纸包塞进老收藏家周伯手里。\"里面是地图拓本和《守灵纪略》副本。\"他声音发紧，\"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
\"交给小苏姑娘。\"周伯拍了拍他手背，老花镜后的眼睛泛着浊光，\"那丫头昨儿半夜还来问你近况，我猜啊，她床头那盏青玉灯，怕是整夜没熄。\"
顾昭耳尖发烫，转身往码头跑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声。
他躲进巷口阴影，看着辆黑色轿车从街角闪过，副驾驶座上的人——是苏绾的贴身助理小吴。
他突然明白苏绾为何没在苏家禁地追问，为何这两日拍卖会上总有人\"恰好\"提前撤走盯梢的人。
龙脊潭的夜风裹着湿冷的水汽。
顾昭解开救生衣绳时，船家的手电筒光扫过他腰间——那里别着师父留下的青铜修玉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水深得很，年轻人莫要贪早。\"船家嘟囔着调转船头，马达声渐远，只剩他的呼吸声撞在水面上。
潜水镜压得鼻梁生疼。
顾昭摸着水下的礁石往下沉，指尖突然触到片平整的石面——浮雕！
他扯亮潜水手电，青灰色的岩石上，九条螭龙盘成圆环，龙首全部对准圆心的凹陷处。
残玉在胸口发烫，他取出用防水袋装着的碎片，刚放进凹陷，整面石壁就发出闷响。
石门缓缓开启的刹那，顾昭听见水面传来细不可闻的\"咔嗒\"声。
他猛回头，只看见月光在水面碎成银片，可后颈的刺痛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盯着他的背影。
他深吸口气，握紧修玉刀，踩上第一级石阶。
黑暗像张无形的网兜头罩下，直到他摸出备用手电，按下开关的瞬间，光束扫过墙面——那里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是师父的笔迹：\"昭儿，若你看到这里......\"
光束突然剧烈晃动。
顾昭手指发颤，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通道里反弹，混着远处传来的滴水声，还有，越来越近的、鞋底碾过湿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