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盯着镜中渐暗的光影，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床头柜上师父的旧笔记被风掀开，\"双玉归衡\"四个字在台灯下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他摸出手机时，屏幕蓝光刺得眼睛发酸——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的月亮正往西边沉。
\"苏绾。\"他对着手机通话键悬了三秒，最终改成打字，拇指在屏幕上顿了又顿，\"明早去博物馆查唐代玉衡佩资料。\"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残玉在掌心烫得发疼，像是某种呼应。
这疼意顺着血脉往上窜，勾得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师父沈砚把半块残玉塞进他手里时，也是这样的温度，\"小昭，玉衡轩的规矩你都记熟了。\"话音还在耳边，人就被夜色卷走，只剩修复室里的松烟墨味散了又聚。
此刻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顾昭呼吸一滞。
镜中女子的影像虽淡，眼尾那颗朱砂痣却清晰如昨，\"归墟非门，乃人心之隙。\"她的声音混着沉水香，和记忆里师父修复古玉时的气息重叠，\"双玉归衡，他在等。\"
顾昭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旧笔记被带得滑落在地。
他蹲下身拾本子，某页角落的小楷撞进视线：\"唐开元二十三年，玉衡佩分双，一镇宫闱，一守归墟。\"钢笔字迹被反复描摹，纸页都起了毛边。
\"另一块玉在博物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锐度。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绾的回复：\"六点半，云起派车。\"
老秦的电话来得比晨光还早。
这个在博物馆后勤干了二十年的老保管员压低声音：\"唐昭陵陪葬品清单里确实有块刻'归衡'的玉，十年前特展后就封进b区库房了。\"停顿两秒，又补了句，\"监控零点到四点检修，你们......自己当心。\"
博物馆后巷的铁门在凌晨五点五十分发出细响。
顾昭猫腰钻进时，后背蹭到墙皮，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
苏绾走在最前，灵封帕在腕间绕了两圈，发尾沾着晨露；楚云抱着笔记本，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的刀。
b区库房的密码锁\"滴\"地一声开了。
顾昭刚跨进去，鼻尖就窜进熟悉的土腥气——是千年古物沉在地下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漫开，眼前的空气泛起淡金色的纹路。
\"左边第三排。\"他突然开口，声音惊得楚云差点碰倒货架。
苏绾的手电光扫过去，青铜灯树、三彩骆驼、金银平脱镜......顾昭的脚步顿在一面菱形铜镜前，镜面映着他发红的眼尾，\"就是它。\"
镜背的缠枝纹在手电下泛着暗光。
顾昭伸出拇指轻叩，\"咔\"的一声，指甲盖大小的夹层弹开。
一方古玉躺在里面，羊脂白上沁着淡褐血纹，\"归衡\"二字刻得极深，像是用刀剜进去的。
\"和残玉共鸣了。\"他指尖刚碰到玉，掌心的残玉突然发烫，两枚玉隔着布料贴在一起，发出细碎的蜂鸣。
楚云的笔记本突然响起警报，\"数据吻合！
这是当年参与封印归墟的'守玉'！\"
\"你们以为拼齐两件器物就能阻止一切？\"
阴鸷的声音从库房入口传来。
顾昭抬头，影蛇正倚着门框，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手里握着面血色铜镜，镜面浮着暗红雾气，\"真正的归墟，不是封印，而是唤醒。\"
话音未落，血色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顾昭感觉有根烧红的铁钎扎进太阳穴，踉跄着扶住货架，三彩骆驼\"哗啦\"摔在地上。
苏绾的灵封帕\"刷\"地甩过去，却在离影蛇半尺处被红光弹开。
\"顾昭！\"苏绾的喊声响在耳畔。
顾昭咬着舌尖醒过神，残玉和\"归衡\"玉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一咬牙，将两枚玉重重按在一起——
金色光芒轰然炸开。
镜中女子的灵影从两枚玉中升起，广袖翻飞间吟出晦涩咒语。
库房里的时间突然凝固：影蛇扬起的手停在半空，苏绾的灵封帕悬在红光里，连摔碎的三彩骆驼上的釉片都定在坠落的轨迹里。
顾昭抓住机会，将两枚玉塞进楚云递来的灵封盒。
盒盖闭合的瞬间，金色光芒骤敛，时间重新流动。
影蛇的脸扭曲得像团烂泥，他嘶吼着咬破指尖，鲜血滴在血色铜镜上，\"想走？
没那么容易！\"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雾从裂缝里涌出来。
苏绾的灵封帕再次甩出，这次精准缠住影蛇的手腕。\"走！\"她拽着顾昭往门外跑，楚云抱着笔记本跟在后面。
影蛇的冷笑混着黑雾追过来，\"双玉归衡？
等你们找到归墟源头，一切都晚了！\"
他们冲出库房时，晨雾正漫过博物馆的飞檐。
楚云立刻调出监控，屏幕上的影蛇竟同时出现在入口、货架后、通风口，\"三重幻影......不，是灵映术的变种。\"他推了推眼镜，\"能同时在三个时空留下残影，这人......不简单。\"
顾昭望着怀里的灵封盒，盒身还残留着两枚玉的温度。
他摸出师父的旧照片，年轻的沈砚捧着半块玉，和盒里的残玉严丝合缝。
\"师父，\"他对着晨雾轻声说，\"我好像离你更近了。\"
旅馆的敲门声是在清晨七点响起的。
顾昭开了门，只看见门缝里塞着个牛皮纸信封。
拆开后，泛黄地图上画着座飞檐古寺，旁边小字潦草：\"归墟源头，在彼岸。\"最下方压着枚青铜印章，印文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玉衡轩沈砚\"。
晨光照在地图上，古寺的位置刚好被镀上一层金。
顾昭抬头看向窗外，苏绾和楚云的对话从走廊传来。
他捏紧信封，指节泛白。
有些答案，终于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