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匣表面的红光如活物般游窜，顾昭指尖抵着匣身，能清晰感觉到那震动透过木质纹路传到掌心血脉里。
灵火晶石在腕间灼得生疼，像要把他的皮肉烧穿，他却舍不得挪开手——匣上浮现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晰，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逐渐勾勒出山脉走向，在西南方向的群峰褶皱里，一点猩红如滴血般凝结，标出个模糊的洞穴轮廓。
\"是守灵人初代盟誓之地。\"他声音发哑，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师父翻着旧照片时说过的话突然撞进脑海：\"归墟不是地方，是个笼子。
初代守灵人把最凶的邪念锁在那里，用千年香火镇着。\"此刻匣上的地图与记忆里照片上的褶皱几乎重叠，连那抹猩红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现在就走。\"苏绾的手指扣住他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里。
她向来梳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几缕碎发，眼尾泛红，\"我让云起调直升机，两小时内——\"
\"使不得。\"老周突然出声，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擦过青铜。
他攥着罗盘的手青筋暴起，指针仍死死钉在西南方向，\"归墟之地，地脉乱得能绞碎活人魂魄。\"他弯腰从墙角搬来只半人高的青铜箱，箱盖刻着的饕餮纹在红光里泛着冷光，\"要进，得带全这些。\"
箱盖掀开的瞬间，顾昭闻到股陈腐的檀香味。
里面码着青铜铃、朱砂笔、缠满符咒的锁链，最底下压着个泛黄的信封。
他的指尖刚碰到信封边缘，心就猛地一跳——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横折钩的弧度像极了师父教他写小楷时的模样。
\"若你看到此信......\"他喉头发紧，声音抖得厉害，\"说明我已经无法阻止归墟复苏。\"
苏绾凑过来的呼吸扫过他后颈：\"写了什么？\"
\"真正的敌人......\"顾昭抬眼，眼底的光像要烧起来，\"不是被操控的灵器，是操纵这一切的人。\"
老周的手在锁链上顿了顿，青铜铃发出细碎的响：\"当年老顾头说要找'答案'，原来早有准备。\"
厉婆婆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枯瘦的手搭在箱沿上，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嵌玉坠时蹭的血：\"我跟你们去。\"她盯着匣上的地图，浑浊的眼睛里有团火在烧，\"九娘当年被押去流放前，在我太奶奶耳边说过解咒的法子，就在归墟门口。\"
顾昭把信小心折好收进怀里，指尖隔着布料碰了碰灵火晶石——它不知何时凉了下来，像块普通的石子。\"收拾东西。\"他转头看向苏绾，后者正把朱砂笔往背包里塞，发梢扫过她紧抿的唇，\"三小时后出发。\"
西南的山雾比顾昭想象中更浓。
直升机降在半山腰时，他裹紧外套，看苏绾踩着碎石往瀑布方向走，登山靴踢得石子咕噜噜滚进草丛。
老周背着青铜箱走在最后，锁链在箱里撞出闷响；厉婆婆走得慢，却一步不落地跟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什么咒语。
\"到了。\"苏绾的声音被瀑布轰鸣声盖得发闷。
他们站在瀑布前，水幕后隐约能看见青黑色石壁，仔细看才发现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被水冲得模糊，有些还能辨认出\"守灵盟誓\"之类的字眼。
厉婆婆突然停住脚，枯瘦的手按在胸口的玉坠上——那玉坠不知何时褪成了淡粉色，血丝全渗进了檀木匣里。\"退开。\"她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颤音，像是两种语言叠在一起，\"血祭启门，怨魂莫近。\"
顾昭拽着苏绾往后退了两步。
老周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指针撞在铜壁上叮当作响。
厉婆婆的白发被山风吹得乱舞，她抬起手，指甲在石壁上划出血痕，暗红的血珠刚滴下，石壁就发出\"咔\"的轻响。
第一块石板往下沉时，顾昭听见头顶有鸟群惊飞的声音。
第二块、第三块......当最后一块石板移开，隧道里涌出股混着腐朽与香火的气，直往人鼻腔里钻。
苏绾皱着眉捂住口鼻，老周却抽了抽鼻子：\"是沉水香，守灵人代代烧的那种。\"
\"昭哥。\"苏绾抓住他的袖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你听见了吗？\"
顾昭屏住呼吸。
隧道深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麻鞋在青石板上走，一步、两步......然后是道极轻的叹息，混着水声撞进耳朵：\"你终于来了......等你好久。\"
他的灵火晶石突然又烫了起来。
顾昭摸出怀里的绣帕——那是师父亲手绣的，边角还留着茶渍——攥得指节发白。
隧道里的黑暗像有生命般翻涌，他抬脚跨进去时，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黑暗深处盯着他。
老周的青铜铃在身后响了一声。苏绾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我在。\"
隧道越走越深，石壁上不知何时亮起了烛火，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顾昭数着脚下的青石板，数到第七块时，眼前突然开阔。
青铜门立在那里，足有两人高，门上的兽首衔着铜环，环上缠着已经发黑的红绸。
门旁站着道身影，穿着守灵人特有的月白长袍，后背微驼，右手握着支银簪——那银簪他再熟悉不过，师父总说这是师娘留下的，刻着\"昭\"字的尾端有点缺。
山风卷着瀑布声灌进隧道，顾昭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隧道里回响，一下、两下，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师父......\"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
那身影缓缓转身。
顾昭的指尖在绣帕上绞出个褶皱。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眼角的痣，眉心的皱纹，连左耳垂上被镊子夹过的小疤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喉结动了动，正要再开口，却见师父手里的银簪突然泛起红光，在他胸口投下片血影。
\"昭昭。\"师父开口了，声音却比记忆里更沙哑，像是混着风箱的呼哧声，\"你来得正好。\"
顾昭的灵火晶石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望着师父眼里翻涌的暗红，突然想起信里的话：\"真正的敌人......\"
瀑布的轰鸣在耳边炸响。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片被风吹散的纸：\"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