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锁芯秘信引迷踪
顾昭把防潮袋里的纸页摊在工作台上时，台灯的暖光在墨迹上跳了跳。
他的食指沿着\"熙宁九年秋\"的字迹缓缓移动，指腹能触到纸张因年代久远泛起的细密褶皱——这不是现代仿纸的平滑，是真正在时光里浸过的糙感。
\"顾哥，你手在抖。\"小翠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关切，她刚把最后一颗螺丝拧回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修复室里格外清晰。
顾昭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确实在轻颤。
他蜷起手攥了攥，再展开时已恢复平稳。\"你看这里。\"他用竹镊子挑起纸页边缘，在\"灵枢阁\"三个字下方，隐约有团浅褐色的压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按过的，师父......\"他喉结动了动，\"师父每次擦这把锁，拇指总在同一个位置打圈。\"
小翠凑近，睫毛扫过工作台：\"是地图！\"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窗台上的招财猫摆件晃了晃脑袋，\"你看这几道折痕，展开的话应该是幅手绘地图！\"
顾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轻轻将纸页按在玻璃镇尺下，从抽屉里取出软毛刷，顺着折痕方向轻轻扫去。
果然，浅褐色的压痕逐渐显形——是座飞檐翘角的建筑轮廓，旁侧用蝇头小楷标着\"藏渊城郊·断松寺旧址\"。
\"断松寺？\"小翠翻出手机快速搜索，\"十年前开发景区的时候拆了，现在就剩片废墟。\"她抬头时，发现顾昭已经在收拾帆布包，修复工具、强光手电、防割手套整整齐齐码进去，\"顾哥你要现在去？
天都快黑了！\"
\"等天亮的话，\"顾昭把青铜牌塞进领口，牌面贴着皮肤发烫，\"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指腹蹭过纸页上的\"守灵人当承天命\"，\"师父失踪前三个月，总在半夜对着这把锁念叨这句话。
现在钥匙在我手里，门不能再等了。\"
小翠咬着嘴唇，突然抓起自己的工具箱塞进他怀里：\"带着这个，万一要拆什么机关。\"她又摸出个银色挂坠塞过去，\"我爷爷的老怀表，指针能当简易罗盘用。\"
顾昭的手指在挂坠上顿了顿。
他望着小翠泛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揉乱她的马尾：\"帮我把锁和信拍高清照片，存三个不同的云盘。\"他压低声音，\"要是明天中午我没回来......\"
\"不许说这种话！\"小翠猛吸了下鼻子，抓起手机的动作带翻了马克杯，\"我现在就拍，开最高像素！\"
顾昭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相机的\"咔嚓\"声。
他回头看了眼，小翠正踮脚举着手机，发顶翘起的呆毛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他关上门，铜铃的轻响里，似乎还能听见她小声嘀咕：\"顾哥要是敢出事，我就用扳手砸了断松寺的破墙......\"
藏渊城郊的晚风比城里凉得多。
顾昭沿着地图指示的路径穿过玉米地时，裤脚被露水浸得透湿。
断松寺的残垣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半块\"松\"字匾额斜插在荒草里，石缝间的野蔷薇缠满锈迹斑斑的经筒。
他打着手电绕到后墙，照见半人高的藤蔓堆里露出块青石板。
当指尖触到石板缝隙里的刻痕时，他的心脏重重跳了下——和颈间青铜牌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
\"咔。\"
石板下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
顾昭扒开藤蔓，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霉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
他摸出防割手套戴上，刚要俯身，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阿木发来的《再揭\"点化玄学\"骗局：某修复师被曝使用电子装置操控古物》。
配图里，顾昭的工作室工作台下贴着个黑色方块，角度刚好挡住关键细节。
他点进帖子，李文山的认证账号赫然在列，文字里写着\"所谓点化不过是声控机关，业内早有怀疑\"。
顾昭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住。
他想起三天前李文山来玉衡轩\"参观\"时，曾借故绕到工作台后方。
原来那时，对方的手机不是在拍照，而是在找角度。
\"叮——\"
又一条消息弹出，是苏绾的：\"别信论坛那些，我让人查了。\"后面跟着个定位：玉衡轩。
顾昭盯着消息看了两秒，把手机塞进裤袋。
有些门，现在不进，可能永远都进不去了。
石室内的霉味更重了。
顾昭的手电光扫过墙面，发现每块砖都刻着云雷纹，和师父笔记里记载的\"守灵阁\"制式一模一样。
最深处的石台上，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个檀木箱子，箱盖上的\"镇灵禁启\"朱印在尘埃里泛着暗红。
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个箱子时，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箱盖上的锁，和他怀里的铜锁是同一款式。
当他的指尖触到箱面时，某个冰凉的东西突然贴住他的手腕。
是块青铜牌。
它不知何时从箱底的棉布里露了出来，牌面刻着\"灵枢阁·守灵十二律\"，背面的云雷纹在手电光下泛着幽蓝，像活过来的纹路。
顾昭的手指刚要拂去牌上的尘土，洞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他猛地抬头，手电光扫过洞口——那里站着道影子，轮廓像极了论坛帖子里李文山常戴的金丝眼镜。
\"顾师傅好兴致。\"
阴冷的声音混着穿堂风灌进来。
顾昭迅速把青铜牌塞进怀里，转身时看见洞口站着两个人，赵德昌叼着雪茄，火星在黑暗里明灭，李文山缩着脖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不敢和他对视。
\"玉衡轩的破锁都能翻出宝贝，\"赵德昌吐了口烟，\"我还以为顾师傅只会修残玉呢。\"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顾昭在石室里的背影，\"明天头条该写'修复师深夜私闯古迹'了，你说藏渊文物局会怎么罚？\"
顾昭的手在身侧握紧。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苏绾的高跟鞋声，清脆得像敲在石板上的玉磬。
\"赵老板好雅兴，\"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带着李老师半夜逛野寺？\"她的身影出现在赵德昌身后，手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照见李文山鬓角的冷汗，\"我让人查了论坛帖子，pS的痕迹比您脸上的粉还厚。\"
赵德昌的雪茄\"啪\"地掉在地上。
顾昭借着月光看他，发现这个总把\"文化人\"挂在嘴边的地头蛇，此刻的表情比他修复过的碎瓷片还难看。
\"顾昭。\"苏绾转身看向他，目光扫过他怀里微微鼓起的位置，\"跟我回去。\"她的声音软了些，\"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扛的。\"
顾昭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牌，牌面还留着石室的凉意。
他望着苏绾眼底的关切，又看了眼石台上的檀木箱子——那些箱子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像被唤醒的呼吸。
\"我想知道真相。\"他说。
夜风卷着松涛声灌进石室。
顾昭跟着苏绾往外走时，回头看了眼那排檀木箱子。
月光透过洞顶的裂缝洒下来，照在\"禁启\"朱印上，像滴凝固的血。
而他怀里的青铜牌，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