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资料柜前，手里还捏着那个空文件夹。他原本打算把它放回原处，可手指刚触到冰凉的柜门，又缓缓收了回来。晚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轻轻掀动桌角的几页文件，发出细碎的声响。
办公室的日光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他并未在意，正欲转身坐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克制的敲门声。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年轻人怯生生地探进头来，低着头，双手紧握着一个牛皮纸袋。外面有人让转交给您的，说老地方取货
陈默接过袋子，微微颔首。年轻人立即退了出去，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生怕打扰到什么。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他关好门，拉上窗帘，只留下一盏台灯在桌角投下温暖的光晕。牛皮纸袋封得很严实，边角已经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后才递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袋子，里面是一张手写便条和一张照片。
便条上的字迹潦草，只有寥寥数语：王死，线未断。三人组仍在京，联络频次增加，目标不明。
照片拍得相当模糊，背景看似一个废弃仓库，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车牌被一块脏布刻意遮盖。两个男人站在车旁，其中一个正递出一个文件袋。
陈默凝视着这张照片，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他记得这辆车。不是因为它普通的车型或颜色，而是右前轮上方那道独特的划痕——半年前的一份监控记录里曾出现过。当时他并未在意，以为只是普通车辆进出。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恰好是张教授出事前两周。实验室的数据接口曾被人远程激活过一次，持续时间不足三十秒，日志自动清除了所有痕迹。若不是他偶然调取备份，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细节。
他将照片翻到背面，用钢笔写下三个代号：影蛇、灰隼、夜枭。
这三个名字在他记忆中存留已久。不是因为他们曾被抓获，而是因为他们始终逍遥法外。
影蛇负责情报中转，擅长伪装成技术人员混入厂区或研究所；灰隼主管设备运输，常用改装车辆藏匿信号装置；夜枭则负责资金通道，能将黑钱通过民间借贷、小型代工厂等方式洗白。
王振国在世时，这三人从不露面，甚至连通话记录都无迹可寻。陈默调查了整整两年，只能确认他们的存在，却始终拿不出确凿证据。
而现在，他们又出现了。
陈默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他想起最后一次与王振国见面的情景。那晚，对方打来电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以为你能赢？王振国说，就算我走了，还有人会继续做下去。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临终前的威胁。
现在看来，那是一个预告。
他睁开眼，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是学不会放弃？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这不是愤怒，也不是冷笑，反倒像是在与一个老对手打招呼。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圈，将三个代号圈在其中。随后翻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了。
清尘预案，一级响应。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号码连接着一条加密线路，直通某个特殊部门的合作窗口。这不是报警，也不是求助，而是一种协议式的通报机制——只要说出这八个字，对方就会开始监听特定频段、追踪异常资金流动，并对重点区域加强巡逻记录调取。
但他不能坐等对方行动。
他打开电脑，登录修车厂的安保系统。摄像头分布图立即跳了出来，红点标记着各个出入口的位置。他点进最近三天的出入日志，开始筛选陌生面孔。
其中一条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天下午四点十七分，一辆蓝色三轮车从东门进入，司机穿着普通工装，戴着帽子。车上盖着油布，登记用途是配件运输。但系统识别车牌时显示模糊，最终人工录入为。
奇怪的是，这辆车在厂区内停留了四十三分钟，期间没有任何装卸动作，也没有人靠近。
更巧合的是，它离开后十五分钟，网络服务器的日志出现了一次短暂断连，持续整整十二秒。
时间不算长，但足够上传一段加密数据包。
陈默调出这段监控视频，放大驾驶室的画面。司机低头抽烟，帽檐压得很低，但右耳下方有一颗痣，位置偏后，形状细长。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特征。
接着他又翻出另一段记录——上周五晚间，西区工具库的门禁被刷开过一次。时间是晚上九点零二分，刷卡人显示为，是厂里的一名老技工。
可问题是，李强那天请了病假，根本不在现场。
陈默将这两条记录并排显示在屏幕上，中间插入一张厂区平面图。他用红笔标出东门、西库和服务器机房的位置，三点连成一个锐利的三角。
有人在试探系统的漏洞。
不是为了偷窃实物，而是为了摸清系统的反应速度和监控盲区。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巡逻车的灯光正缓缓扫过围墙，一圈一圈，像是在绘制某种神秘的节奏。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现身。他们会耐心等待，仔细观察，寻找最不起眼的突破口。
但他同样不急。
他坐回桌前，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近期报名参加培训项目的学员名单。他一页页仔细翻阅，最后停留在一张表格上。
表格上清晰地写着：赵天虎，带队负责人；沈如月，教学辅助；新增建议——增设安全巡检岗，由内部考核选拔。
他拿起笔，在下面补充了一句：优先考虑有电子基础或机械经验者，背景需严格核查。
写完后，他将这张纸抽出，放进打印机。当纸张缓缓吐出时，他听见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打印好的文件塞进信封，写上技术部内呈，然后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陈哥，您还没走？
是值班的小刘。
马上。陈默应了一声，顺手关掉了显示器。
小刘没有进来，只是说了一句：刚才东门保安说，外面有人扔了个盒子，上面写着您的名字。
陈默抬起头。
盒子现在在哪？
拿进来了，放在传达室。看起来挺旧的，没人敢动。
陈默立即站起身，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走。
传达室离办公楼不远，门口悬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值班的老头正坐在桌后打盹，听见动静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在这儿。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木箱。
箱子不大，约三十厘米见方，表面沾着泥土，像是从工地捡来的废料箱。上面贴着一张纸条，潦草地写着陈默亲启。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用手触碰箱子，而是从口袋掏出一支钢笔，轻轻挑开已经发黄的胶带。
盖子弹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机油味飘散出来。
里面没有爆炸物，也没有恐吓信。
只有一块老旧的电路板，边缘已经发黑，像是经历过一次烧毁又被精心修复。板子中央焊接着一颗芯片，型号已经模糊不清，但引脚的排列方式非常特别——这是未来十年才会普及的一种低功耗通信模组的雏形。
这种设计，他只在自己早年绘制的草图里见过。
而现在，它被人实实在在地制造出来了。
而且，就这样送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