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得人脸上发烫。
陈默抬手挡了挡，脚步没停。行政楼前的台阶刚走完，身后的议论声还在飘，但他已经懒得回头。周子轩的事翻篇了，纸条、黑料、港城账本，都成了别人嘴里的谈资。他不在乎。
食堂门口人多，刚拐过花坛，就听见一声闷响。
“啪！”
一台“春雷牌”录音机摔在地上，外壳裂开，磁带轱辘轱辘滚出来，被一只军绿色胶鞋踩住。
赵天虎站在那儿，两手叉腰，皮夹克拉链敞到胸口，嗓门大得像喇叭：“陈默！听说你手巧？修得好算你本事！”
周围学生哗地围上来一圈。有人认出那机器是广播站常用的型号，立马起哄：“摔成这样还能修？吹牛吧！”“这可不是收音机，是录音机！磁头一歪全废！”
陈默停下，看了眼地上的残骸，又看了眼赵天虎。
他没说话，弯腰捡起磁带，吹了吹灰，插回机壳。然后蹲下，把机器翻过来，拧下底盖螺丝。
“虎哥这机器摔得巧。”他一边拆一边说，“正好震松了焊点，不然还发现不了里面藏东西。”
人群一静。
“你胡扯什么？”赵天虎冷笑，“这机器我刚从厂里拿来的，谁敢动？”
“那你厂里最近也接军工单？”陈默头也不抬，手指拨开录音头旁的一层金属箔，“这屏蔽罩不是民用件，军用通讯设备才用这种防干扰设计。”
他捏着那片金属往起一提，露出底下黄豆大小的银色元件。
“微型窃听器。”他举起来，对着太阳，“Fm频段，带信号放大，能传两公里。比这录音机贵十倍不止。”
围观的学生哗然。
“真的假的？”
“这玩意儿能录音还能发信号？”
赵天虎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吼道：“少来这套！你趁机塞进去的吧！摔之前明明好好的！”
陈默没理他，把机器翻正，接上电源，按下播放键。
滋——
电流声后，一段变调的人声断断续续响起：
“……陈默手里有重大科研成果……务必引他现身……重复，务必引他现身……”
声音扭曲，像老式电话线接触不良。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他真有秘密项目？”
“怪不得铁路局都请他去修设备……”
陈默按了暂停，抬头看向赵天虎：“你听得出这是倒放吗？”
“什么倒放？”
“正常人说话，声波是连续的。”陈默把磁带倒回一段，重新播放，这次慢速输出，再经电路调频，声音逐渐清晰——
“……让他以为我们在找技术资料……引他动手修设备……趁机定位信号源……”
停。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这不是在说陈默有成果，而是在设局，拿他当诱饵。
赵天虎愣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我不知道这是啥！我哥厂里拿来的，说让我拿来试试音！”
“那你哥知道这机器去过广播站吗？”陈默淡淡问。
“广播站？没提过啊。”
“这磁带编号是校广播站内部序列。”陈默指着标签一角几乎看不清的数字，“b-。昨天下午三点，这机器还在播《新闻和报纸摘要》。”
人群里有人点头：“对，我听着来着，后来断了，说设备故障。”
赵天虎眼神乱了：“那……那他们没说这玩意儿有问题啊！”
“问题不在机器。”陈默把窃听器放在掌心，摊开给众人看，“在谁想听。”
他站起身，环视一圈：“谁有兴趣，现在可以跟我去广播站，查查这机器最近三天的使用记录。顺便看看，是谁在背后安排它‘恰好’摔在今天、‘恰好’录到这段话、‘恰好’让我来修。”
没人动。
但也没人再起哄。
陈默把录音机合上，拎起来：“这机器我先拿走。修好后交给保卫科。要是谁想偷，记得挑个没监控的日子。”
他转身要走。
赵天虎突然冲上来，一把拽住他胳膊：“你什么意思？说我被人耍了？”
陈默回头，语气没变：“你被人当枪使了，还帮着数子弹。”
“放屁！”赵天虎一拳砸向他脸。
陈默侧头躲过，顺势把录音机塞进赵天虎怀里：“要打也行，等我把这东西交给校长再说。毕竟——”他顿了顿，“你爸的厂子刚丢了军品代工合同，这时候你再闹事，教育局可有理由直接查封生产线了。”
赵天虎僵住，拳头停在半空。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不多。”陈默拍了拍他肩膀，“但我知道，你现在站错队了。”
他抽回胳膊，拎着工具包往教学楼走。
身后，赵天虎站在原地，捏着那台录音机，指节发白。
两小时后，物理系实验楼三层。
陈默坐在靠窗的长桌前，台灯下铺着拆开的录音机。他用镊子夹出窃听器，接上自制的信号检测仪。指针微微偏转，显示仍有微弱脉冲。
他换了组电池，重新校准。
仪器嗡了一声。
屏幕上跳出一串规律的波形。
他盯着看了三秒，嘴角轻轻一扯。
这信号不是随机发射，而是定时激活，每次持续十二秒，间隔四分钟。像是在配合某种外部指令。
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一页空白，写下几个数字：-b，Fm-3.2mhz，脉冲周期4:12。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信号接收端，可能在校外三百米内移动。
正要合上本子，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把本子塞进抽屉，顺手把检测仪电源拔了。
门被推开。
是沈如月，扎着双马尾，手里拎着个粉色保温饭盒。
“陈默哥！我给你带饭了！”她笑嘻嘻地进来，“听说你中午没去食堂？肯定又是被赵天虎那傻大个闹得没胃口。”
陈默抬眼：“你怎么知道他找我麻烦？”
“全校都传遍了！”她把饭盒放在桌上，“说你当众拆出个窃听器，还放了段倒放录音，把赵天虎说得像个傻子。”
“他本来就是。”陈默打开饭盒，是红烧肉和米饭。
“哎哟，你可别这么说！”沈如月一屁股坐下，“他可是我哥！虽然……他确实挺傻的。”
“你哥？”陈默夹了块肉，“你不是说你哥在南方做生意？”
“啊？”沈如月愣了，“我没说过吗？我哥就是赵天虎啊！我叫他哥，他叫我妹，这不是很正常？”
陈默筷子停了下。
“你姓沈，他姓赵。”
“哦，那是因为我妈改嫁了。”她摆摆手，“我亲爹姓沈，后爹姓赵。赵天虎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后来他脾气越来越差，我才不敢提这层关系。”
陈默点点头，没多问。
沈如月却凑近：“哥，你刚才检测那窃听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有。”陈默继续吃饭。
“别骗我！”她眼睛发亮，“你刚才写那串数字，我看见了！还有那个‘移动接收端’，是不是说明有人在校外偷听？”
陈默抬眼：“你视力不错。”
“那当然！”她得意地扬起脸，“我可是要当你技术助理的人！你不能瞒我！”
陈默放下筷子，看着她：“你要是真想帮我，下午去广播站值班室转一圈，看看最近谁借过这台机器，尤其是校外人员登记。”
“包在我身上！”她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去！”
“等等。”陈默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片，“把这个贴在值班室门框顶上，别让人发现。”
“这是啥？”
“信号干扰器。”他说，“别问原理，照做就行。”
沈如月接过，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真是神了！”
她蹦蹦跳跳出门，临走还回头：“陈默哥！等我好消息！”
门关上。
陈默坐回椅子，盯着台灯下的窃听器。
他没告诉沈如月，这个装置的编码方式，和前世他实验室被窃那天，出现在通风管道里的型号，一模一样。
他慢慢把元件放进密封袋，贴上标签。
标签上只写了一个字：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