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桃花掠过苏寒眉梢时，他正盯着脚边交叠的双影。
姬九黎的指尖还停在桃枝上，花瓣被她体温融出一片湿润。
她忽然转身，广袖扫落三片残红：\"苏郎，你看那月亮。\"
两轮银月悬在穹顶，清辉像两柄银剑交叠。
苏寒喉结动了动——三百年前的今夜，他跪在破庙前替杂役房挑水，抬头只见过一轮残月。
\"不是时间倒流。\"姬九黎的声音沉了下去，她闭目时眉心闪过一道金纹，那是太初圣庭专司法则感知的\"天枢印\"。
再睁眼时，眼底浮起冷霜，\"这里的天道纹路是伪造的，像...像用残卷拓印的古画。\"
苏寒的手不自觉攥紧破劫剑胚。
剑鞘上的枪类纹路还泛着蓝光，那是吞噬龙胆亮银枪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想起幽域核心里那句\"轮回协议\"，喉间泛起血腥气——原来所谓\"重返旧地\"，不过是更高层次的困局。
\"看那边。\"姬九黎突然拽他躲进桃林。
山径转角处，两个身影正沿着青石板走来。
走在前头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杂役服，肩挑两桶水，腰上还挂着半块冷硬的炊饼——那是三百年前的苏寒，眉梢还没染上后来的冷厉。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穿着玄色劲装，发尾用草绳随意扎着，正踮脚去够桃枝上的秘籍，发间玉簪在月光下闪了闪，是姬九黎未觉醒前的模样。
\"他们看不见我们？\"苏寒盯着自己年轻的身影，喉咙发紧。
当年他撞破少女偷秘籍时，对方挥拳就打，指节擦过他鼻尖时带起的风，此刻竟还能想起。
\"我们的灵识被压制了。\"姬九黎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悬着本命剑\"御星辰\"，此刻却空荡荡的。
她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作为天玄女帝，她从不会忘记随身佩剑的重量。
苏寒忽然抽出破劫剑胚。
剑身嗡鸣，他指尖抵住剑脊，默念\"记忆回溯\"。
这是吞噬第367件兵器时觉醒的能力，以往能调取三个月内的记忆碎片。
可此刻剑身纹路上浮起的不是光影，而是细密的裂痕，像被什么力量强行封印了。
\"源在测试我们。\"姬九黎突然开口。
她望着过去的自己蹦跳着去摘桃花，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我们干预这段轨迹，可能会导致现在的'我们'被抹除；如果不干预...\"
\"就永远困在这个虚假的茧里。\"苏寒接完她的话，指腹重重按在剑胚裂痕上。
剑鸣声陡然拔高，震得两人耳底发疼。
他望着年轻的自己挑着水消失在破庙后，忽然笑了，\"三百年前的我，在知道未来会遇到你时，会不会吓得把水桶砸了？\"
姬九黎没接话。
她背过身去，指尖抵住眉心，试着运转\"心剑共鸣\"——这是两人共生枷锁衍生的能力，能跨越空间感知彼此位置。
可这次，她脑海里没浮现苏寒的视角，反而炸开一道刺目的白光。
\"九黎！\"苏寒扶住她踉跄的身形。
少女额角渗出冷汗，睫毛剧烈颤动。
苏寒看见她眼底闪过不属于此刻的画面：玄色宫殿里，另一个\"姬九黎\"正对着青铜镜描眉，镜中倒影与她面容重合时，镜面裂开蛛网状纹路，传来冰冷的机械音：\"主意识存活度低于30%，复制人格启动程序激活...\"
\"那是...源植入的。\"姬九黎攥住苏寒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如果我死了，会有另一个'我'代替我维持秩序。\"
苏寒的瞳孔泛起金红。
荒古圣体的力量在血脉里翻涌，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个模拟领域的法则正在排斥他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自己交握姬九黎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三百年前，他连触碰她的衣角都要躲着人。
\"既然不能改变过去...\"他突然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片焦黑的符文。
那是林无涯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撕开命运缝隙的东西\"，\"你前世斩鸿蒙时，留在天道里的印记\"。
姬九黎盯着那片符文，忽然想起什么：\"这是...创世圣体的本源印记？\"
苏寒没回答。
他将符文按在自己掌心的荒古天命纹上。
金色纹路瞬间活过来，像游蛇般爬上符文，焦黑的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内里流转的星辉。
远处破庙的铜铃突然炸响，震得桃花纷纷坠落，年轻的苏寒和少女从庙门探出头，疑惑地望向桃林。
\"快走！\"姬九黎拽着苏寒躲进更深处的桃丛。
两人屏息望着过去的自己嘀咕两句，又转身回了破庙。
\"现在。\"苏寒将符文贴向空中。
天地间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
苏寒掌心的天命纹与符文同时燃烧，金色火焰裹着星辉蔓延，所过之处，虚假的天道纹路像被沸水烫过的画纸，层层剥落。
姬九黎看见，在剥落的纹路下，浮现出无数泛着银光的代码，正随着火焰的蔓延快速重组。
\"这是...创世权限？\"她望着那团火焰，声音发颤。
苏寒的手在发抖。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沉睡了无数纪元的东西正在苏醒。
那是比荒古圣体更古老的力量，是他前世作为弑天剑尊时，斩碎鸿蒙后残留的意志。
\"引导过去。\"他低声说，\"让过去的我们，自己走出这条被安排好的路。\"
远处破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年轻的苏寒抱着一摞秘籍跑出来，少女追在后面喊：\"偷这么多会被发现的！\"少年回头笑：\"发现了就说是你偷的。\"少女抄起块石头砸过去，少年灵活闪过，两人的笑声撞碎了夜雾。
姬九黎望着这一幕，眼底的冷霜渐渐融化。
她伸手接住一片被火焰烤暖的桃花，轻声道：\"原来三百年前的我们，已经在互相救赎了。\"
话音未落，夜空中的双月突然剧烈震颤。
两轮银月缓缓靠近，清辉交叠处泛起金色漩涡。
苏寒和姬九黎同时抬头，看见漩涡中心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像被蒙了层水雾的镜子。
\"欢迎回来，弑神者。\"
声音很熟悉，却又带着陌生的机械感，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直接在识海炸响。
苏寒的破劫剑胚突然剧烈震动，剑鞘上的裂痕里渗出黑血——那是被封印的魔神在躁动。
姬九黎握紧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两人望着双月交汇的漩涡，听着那声音消散在夜风里，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