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草叶的清香掠过三人发梢时，女婴软糯的\"白无颜\"三个字还在山谷里打着旋儿。
苏寒垂眸看着颈窝里那团暖乎乎的小身子，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第三次听见这个名字，前两次分别是姬九黎提及被剥离的恶魄，和林无涯说\"白无颜是天道最锋利的刃\"。
此刻从婴儿口中吐出，尾音竟带着丝不属于三岁孩童的沙哑，像老树根在石缝里摩挲的声响。
\"她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他下意识收紧手臂，襁褓边缘的银线硌得掌心生疼。
女婴被裹得更严实了些，却只是吧嗒两下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姬九黎的星纹玉簪还躺在脚边，她却像是没听见玉簪与山石碰撞的脆响，指尖死死掐住腰间的\"御星辰\"剑穗。
那剑穗是白无颜用自己半缕本命魂丝编的，此刻正随着她剧烈的心跳微微发烫。\"难道......\"她的声音比山涧冰泉还冷，\"她继承了白无颜的部分意识？\"
林无涯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剑鞘上\"守\"字的刻痕里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刚才捏得太用力了。
作为苏寒左臂所化的剑灵，他能清晰感知到宿主此刻翻涌的情绪：疑惑下藏着警惕，警惕里又渗着一丝疼惜。\"试试天命纹。\"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碎瓷片刮过石面，\"用荒古圣体的本源之力照一照她的命纹。\"
苏寒的左手立即浮起暗红纹路，那是荒古天命纹觉醒的征兆。
指尖刚要触及女婴额头，却见她忽然皱起小眉头，粉嫩的小手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竟比寻常孩童大了三倍不止。\"乖。\"他放软声音，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襁褓，\"哥哥给你看星星。\"女婴这才松开手，重新窝进他怀里，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奶渍。
暗红纹光漫过女婴眉心的瞬间，苏寒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无数光片在女婴命纹里翻涌：最底层是姬九黎前世的金纹，像星河倒悬；中间层缠着一缕漆黑的雾，正是白无颜恶魄的气息；最上面竟还飘着半枚他自己的圣体印记，像片带血的桃花瓣。\"多重印记......\"他嗓音发涩，\"她的命纹被刻意糅合了。\"
\"是'集合'。\"林无涯凑近些，剑眉几乎拧成了结。
作为见证过无数纪元更迭的剑灵，他太熟悉这种强行融合的痕迹——就像有人把三块不同年份的玉料硬砸成一块，裂纹里全是旧纪元的灰。\"白无颜的残念，天女的前世，还有你的本源......\"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女婴后颈那枚淡青色胎记上，\"这胎记的形状......和你前世剑冢的封印阵一模一样。\"
破劫剑突然在苏寒腰间发出嗡鸣。
三人同时抬头，就见那柄锈迹斑斑的剑胚正剧烈震颤，剑身上原本模糊的刻痕竟缓缓浮现——是\"姬九黎\"三个字，用上古弑神文写的，每一笔都渗着暗红血光。
可不等他们看清，字迹又像被雨水冲了的墨，\"唰\"地消失不见。
\"它在回应她。\"林无涯抽出半寸剑身，剑刃映出女婴熟睡的脸，\"我跟着这把剑三万年，它从没有过这种反应。\"他指尖抚过剑脊的凹痕，那是苏寒前世被天道劈出的伤痕，\"上一次剑鸣，还是你用它斩断鸿蒙锁链的时候。\"
苏寒伸手按住剑柄，掌心能感觉到剑胚里翻涌的热流，像有活物在啃噬剑骨。\"鸿蒙系统在选新宿主。\"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旧纪元的残党没彻底死透，它们需要载体。\"
姬九黎的手指突然掐进掌心。
她想起方才幻象里那个刺穿苏寒心口的自己，想起白无颜最后替她戴玉簪时说的\"天女要永远干净\"，此刻看着女婴脸上与白无颜有七分相似的眉眼，只觉得喉间发苦。\"我来试她的记忆。\"她解下腰间的九窍玲珑心佩，那是用自己本命心脉养了三百年的法器，\"用共生枷锁的力量。\"
当心形玉佩贴上女婴眉心时，女婴的小身子突然剧烈颤抖。
她原本粉白的小脸泛起青灰，眼尾竟渗出一滴血珠，像颗碎了的红宝石。\"疼......\"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里带着白无颜的沙哑，\"不要......烧......\"
姬九黎慌忙撤下玉佩，指尖沾了些女婴的血，放在鼻尖轻嗅——是铁锈味，和白无颜临终前咳在她衣摆上的血一个味道。\"被封印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每段记忆都裹着锁魂钉，一提'白无颜'就会触发反噬。\"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几片枯黄的枫叶打在三人脚边。
苏寒望着远处逐渐沉落的夕阳，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能感觉到新生世界的灵气在脚下流动，可那些灵气里总裹着旧纪元的浊气，像新酒坛里没擦净的陈醋味。\"我们杀不死旧纪元。\"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那就让它在新生里重生。\"
林无涯的剑\"当啷\"一声插在地上。
作为最了解苏寒的存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像前世苏寒用自己的左臂化作剑灵时，也是这种\"赌上所有\"的语气。\"你想把破劫剑给她？\"他问，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确认。
苏寒解下腰间的剑胚，剑穗扫过女婴的小下巴，惹得她皱了皱鼻子。\"这一世，由你来决定方向。\"他把剑轻轻放在女婴襁褓上，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醒什么古老的东西，\"它吞过九千九百九十九把凶兵，杀过三百个天道使者......但它现在听你的。\"
剑胚突然泛起暖黄的光，像有人在剑脊里点了盏灯。
女婴的小手竟自己抬起来，肉乎乎的手指搭在剑柄上，嘴角还挂着没醒透的笑。
那光顺着她的指尖钻进身体，她后颈的封印阵胎记竟缓缓亮了起来，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色曼陀罗。
夜色来得很快，等三人找到落脚点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尖。
苏寒把女婴放在干草堆上，替她掖了掖被角。
火光映着她的小脸，能看见睫毛上还挂着方才哭的泪。
他正打算去捡些枯枝添火，却见女婴的小手突然动了动——掌心躺着枚淡金色的符文，纹路弯弯曲曲，像条被斩断的锁链。
那是白无颜生前最常用的契约印记。
苏寒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想起前世白无颜最后对他说的话：\"我替天女守住所有黑暗，你替她守住光明。\"此刻看着女婴掌心的符文，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就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正隔着三百年的光阴，把他们的命运重新拧成一股绳。
山风卷着草屑掠过他脚边，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
苏寒盯着那枚符文，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叫醒另外两人。
他只是轻轻握住女婴的小手，把符文重新按进她掌心。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安——就像站在悬崖边，明明脚下是新铺的路，却总觉得下面藏着旧纪元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