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城南废弃的陶然砖窑。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星子点缀着墨黑的天幕。废弃的窑厂内,残垣断壁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却潜藏着令人心悸的肃杀。
近四十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聚集在最大的那座破窑洞内。他们按照预先的分队,肃然站立,呼吸压得极低,唯有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猎食者般的锐利光芒。影九、影三、影七、影十一、影十四五位队长立于前列,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中央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上——顾瑾。
顾瑾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她没有多余的废话,清冷的目光如同寒刃,缓缓扫过每一张被阴影模糊的脸庞。
“诸位,”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计划已了然于胸,时辰将至。我只强调三点:第一,令行禁止,协同如一;第二,速战速决,绝不恋战;第三,保全自身,全身而退。我要的,是百草堂的秘密,更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活着回来。”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影九身上,微微颔首。
影九会意,上前一步,声音冷冽如冰:“各队,最后检查装备,确认信号,对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后,一切重归死寂。只有数十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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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万籁俱寂。白日里尚存一丝喧嚣的京城彻底沉入梦乡,唯有打更人悠长而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划破浓稠的夜色。
位于西南僻静巷弄的百草堂,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隐藏在深沉的黑暗里,只有门前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投下昏黄而诡谲的光晕。
“行动!”
随着隐在巷口阴影中、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下的影三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代号“雷霆”的行动瞬间启动!
第一队,“破门”,队长影三。
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子两侧的墙头、屋檐下悄无声息地掠出,动作迅捷如猎豹,直扑百草堂紧闭的大门和两侧窗户。两人一组,手持特制的、前端包了厚布的钢钎和精巧的撬棍,精准而迅速地插入门缝窗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只闻几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门栓和窗闩便被从内部悄然破坏。
影三眼神锐利如鹰,再次挥手!两名队员立刻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管,透过刚刚撬开的门缝,将顾瑾提供的强效迷烟小心地吹入室内。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甜香在室内迅速弥漫开来。
等待了约莫十个呼吸,估算着迷烟已初步生效。影三低喝一声:“进!”
“砰!”一声不算太响的闷响,百草堂的大门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暗卫用肩膀生生撞开!十道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漆黑一片的店内!
几乎在同一时刻!
第二队,“锁喉”,队长影七。
五道更加飘忽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百草堂的屋顶和后院围墙。弩箭上弦的细微“咯吱”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影七冰冷的目光扫过后院每一个角落和可能的出口,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他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如同落叶般滑下后院,隐在柴垛和水缸之后,封死了通往后巷的小门以及一扇看似不起眼的透气窗。
第三队,“搜魂”,队长影十一。
就在破门队涌入的下一秒,影十一率领的十人小队紧随其后,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插百草堂的核心。他们训练有素,两人一组,一人持短刃或小巧弓弩警戒,另一人则迅速开始搜查。药柜被无声而快速地拉开,里面的药材被仔细拨开检查;柜台下的暗格被轻易找出并撬开;墙壁被有节奏地敲击,寻找可能存在的空响。
店内,并非空无一人。柜台后,那名白日里精瘦的掌柜和一名伙计已然伏在桌上,陷入了迷烟导致的昏迷。但就在破门队队员试图上前控制他们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支淬了蓝汪汪毒光的短弩从药柜顶端、房梁阴影处等极其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快!准!狠!直取几名暗卫的咽喉、心口等要害!
“小心!”影三瞳孔一缩,厉声提醒,同时腰刀出鞘,舞出一片刀光,“铛”地一声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毒弩!其他队员也反应极快,或闪避,或格挡,金铁交鸣之声瞬间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就在这时,店内又跃出四名身着黑色紧身衣、面容阴鸷的汉子!他们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此刻骤然亮出獠牙。这四人显然经验老辣,一直藏匿在店内通风或闭气之处,并未吸入多少迷烟,此刻眼神狠厉如鹰,动作矫健如豹,甫一出现便展现出惊人的默契,两人一组,如同剪刀般交叉切入破门队的阵型!
战斗在瞬间毫无花巧地爆发!
“铿!锵!”
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瞬间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取代了先前迷烟弥漫的诡异宁静。刀光剑影在狭窄拥挤的药店前堂内疯狂闪烁、碰撞,将货架上的药罐映照得忽明忽暗,光影交错间,人影翻飞,杀气盈屋!
一名破门队队员刚用刀架开正面劈来的狠厉一刀,侧面另一名黑衣守卫的淬毒短刃已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肋下!角度刁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乌光!
“小心左侧!”旁边的队友厉声提醒,同时奋力掷出手中的短匕,试图阻拦。
那破门队员闻声猛地拧身回撤,毒刃擦着他的衣衫掠过,带起几缕布丝,险之又险!而掷出的短匕也被那名黑衣守卫反手用刀背磕飞,“铛”的一声钉入木质柜台,刀尾兀自颤抖不休。
另一处,两名破门队员背靠背,互为犄角,抵挡着另外两名黑衣守卫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联手进攻。黑衣守卫的招式狠辣直接,专攻下盘与关节,刀刀不离要害,显然经过严酷的训练,旨在最快速度造成杀伤。他们的配合更是娴熟,一人主攻上盘,吸引注意力,另一人则矮身翻滚,手中弯刀划出诡异的弧线,直取对手脚踝!
“嗤啦——”一名破门队员躲闪稍慢,裤腿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所幸未伤及筋骨。他怒吼一声,手中制式长刀猛地一个横扫千军,逼退正面之敌,为同伴创造了一丝喘息之机。
店内空间狭小,货架、柜台限制了长兵器的发挥,却也使得战斗更加凶险和贴身。药罐被撞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各种药材混合着灰尘弥漫开来,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又增添了几分苦涩。桌椅板凳在激烈的搏斗中化为碎片木屑,每一次兵刃碰撞都迸射出耀眼的火星,照亮一张张狰狞或冷峻的面孔。
破门队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同样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迅速稳住阵脚,与这四名突然出现的黑衣守卫缠斗在一起,寸步不让,死死地将他们压制在前堂区域,不让他们有机会干扰内堂和后院的行动。
战况一时陷入胶着,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而惊心动魄。
第四队,“断后”,队长影十四。
巷子两端,影十四和他的人手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听到店内传来的打斗声,影十四眉头紧锁,打了个手势,几名队员立刻占据了更有利的射击位置,弩箭对准了巷口和相邻的屋顶,预防有可能被惊动的巡夜兵丁或其他意外。
第五队,“疑兵”,队长影九。
几乎在百草堂内打斗声响起的同时,两条街外的“醉仙楼”后巷,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伴随着酒坛破碎的巨响和几声惊慌的呼叫,紧接着,一小堆杂物被点燃,火苗“呼”地窜起,虽不大,但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立刻,附近传来了巡夜兵丁的呼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注意力被成功吸引了过去。
百草堂内,战斗异常激烈。那四名暗桩守卫身手不凡,且悍不畏死,给破门队和部分搜魂队成员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影三刀法狠辣,接连放倒两人,但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就在这时,通往内堂的那道深蓝色粗布帘子猛地被一股巨力掀飞!一道藏蓝色的挺拔身影如同闪电般射出,正是宋极!
他面容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店内混乱的战局,没有丝毫犹豫,手中一柄狭长的弯刀已然出鞘,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正在与一名守卫缠斗的影七的一名手下!速度之快,角度之刁,令人心惊!
“你的对手是我!”影七冷哼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斜插而上,手中两柄淬毒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架住了宋极的弯刀!“锵!”刺耳的交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影七身法诡异,擅长贴身短打,招招致命;宋极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更兼经验老辣,一时间刀光闪烁,劲气四溢,竟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搜魂队!加快速度!重点内堂!”影十一厉声催促,自己则亲自带人冲向宋极出现的内堂。
内堂比外间更加昏暗,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影十一目光如炬,快速扫视,手指在墙壁、地面快速敲击。很快,她在靠墙的药柜侧面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用力一按,“咔”一声轻响,药柜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阶梯!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密道!”影十一眼中一亮,留下两人守住入口,自己带着其余人迅速鱼贯而入!
密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室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靠墙放着几个铁皮箱子,一张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笔墨。影十一迅速下令:“快!检查所有箱子和纸张,寻找信件、账册、令牌,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队员们立刻行动,撬开铁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银和几封火漆密封的信件。桌上的纸张也被快速翻阅。影十一拿起一枚看似普通的木质令牌,入手沉甸甸,上面刻着的,正是沈诗情描述过的“剑刺入云”的图案!她心中一凛,将其迅速收入怀中。
“队长,这里还有个暗格!”一名队员在桌子下方又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就在影十一准备上前查看之际——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整个密室都为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地面上,宋极在与影七的激战中,眼见店内守卫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而密室的入口已然暴露,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猛地虚晃一刀,逼退影七半步,身形如同大鹏般向后急退,同时左手不知从何处摸出几个黑乎乎的、鸡蛋大小的球体,狠狠砸向地面和四周的药柜!
“砰!砰!砰!”
球体触地即碎,里面流淌出黑色的粘稠液体,遇空气瞬间猛烈燃烧起来!火势蔓延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引燃了木质柜台、药材和布幔!浓烟伴随着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
“是火油弹!他要焚毁这里!”影七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阻止他!”
然而宋极动作更快,他一边挥刀格开射来的弩箭,一边又将两个火油弹精准地投向了密道的入口附近!火焰瞬间封住了入口!
“混账!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宋极的声音在熊熊火光和浓烟中显得异常冰冷而愤怒,他死死盯着影七和影三,眼神如同噬人的野兽,“藏头露尾的鼠辈!”
影三挥刀劈开一道燃烧掉落的横梁,沉声喝道:“别跟他废话!搜魂队,立刻撤出来!”
密室内,火焰带来的高温和浓烟已经开始涌入。影十一看着那个尚未打开的暗格,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情势危急,她果断下令:“带上所有已找到的东西,撤!”
队员们迅速将找到的信件、部分账册和那枚令牌打包,沿着阶梯向上冲去。出口处已被火焰包围,热浪灼人。
“破门队,锁喉队,掩护搜魂队撤退!”影三大声指挥,同时率人试图压制宋极,为搜魂队打开通道。
宋极站在熊熊烈火中,藏蓝色的身影被火光映照得如同魔神,他冷冷地看着混乱的场面,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但核心机密绝不能被带走太多。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这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不速之客,仿佛要将他们的特征刻入脑中,随即猛地转身,身形几个起落,竟借着燃烧的杂物和浓烟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冲破了一扇燃烧的窗户,落在了后院之中!
“他想逃!”影七立刻追出,但后院中宋极的身影已然融入黑暗,只留下一个迅速远去的背影,以及空气中一声冰冷的哼声。
百草堂彻底陷入火海,火光冲天,将半个巷子映照得如同白昼。噼啪的燃烧声、木材倒塌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