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屏熄灭后，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轻响。陈星燃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刚才蓝光留下的淡淡印痕。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那颗棒棒糖项链塞回裤兜，转身去厨房拿了瓶水。
夏洛璃还站在原地，手指搭在绘图板边缘，指节微微泛白。她盯着屏幕上的设计稿，眉头锁成一个“川”字。那张图是“心跳回路”的第二季初稿，线条比第一版更复杂，加入了她昨晚设想的微电流反馈结构，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像是穿西装的猫，努力装大人，却透着一股别扭。
她抬手关掉文件，重新新建空白页。光标在中央闪了三下，她又点了撤销。
陈星燃端着水杯走回来，轻轻放在她桌角。玻璃杯底碰触木面的声音很轻，但她肩膀还是轻微抖了一下。
“喝点水。”他说，“你从早上到现在就啃了半块饼干。”
她没回头，只点了点头，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打出来。
废纸篓已经满了。揉成团的草图纸堆得冒了尖，每一张抬头都写着《心跳回路·二季》，下面画的不是电路纹路，就是被划掉的机械齿轮结构。有几张甚至尝试了全息投影接口设计，看起来像科幻片里的控制面板，完全不像首饰。
他知道她在挣扎。
那天晚上等她睡着后，他靠在床上，闭眼调出系统界面。直播画面自动跳转到“未来三年设计趋势”分类，他手动筛选关键词：“情感化科技饰品”。
画面快速滚动。巴黎一场小众展览里，一枚戒指会随着佩戴者情绪变色；东京某品牌推出“记忆吊坠”，输入语音后内部晶体生成独特纹路；还有人做了“呼吸同步项链”，情侣戴上后能模拟彼此的呼吸频率。
他记下三个高频词：生物反馈、记忆映射、可变形态。
都不是新技术，但没人把它们用在国潮语境里。大多数产品走极简冷感路线，像医疗器械多过装饰品。而夏洛璃想要的是“有温度的科技”——能让戴的人感觉到“有人在惦记你”的那种。
他翻到最后一条预演片段时停住了。
那是一款废弃概念：一枚银戒，内圈刻着心电图波形，外层覆盖透明材质，常温下看不出痕迹，但戴上后体温会让波形缓缓亮起，颜色从淡粉到深红渐变。标签写着【未采纳·情感表达过于私人】。
他截图保存，第二天打印了出来。
中午吃饭时，他把这张纸夹进她的素描本，贴了张便利贴：“上次你说‘设计要能听见人心’，我觉得它听到了。”
然后自己坐到客厅沙发上去，假装专心看书，其实余光一直瞄着工作室方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她拿着那张图走出来，在茶几对面坐下。
“这是哪来的？”她问。
“网上随便搜的。”他叼着棒棒糖，语气轻松，“有个设计师论坛发的脑洞帖，没人做出来。”
她盯着图纸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戳了戳戒指边缘的波形纹路：“这个……心跳数据是固定的吗？”
“说是采集自创作者最重要的人。”他随口编，“比如妈妈的心跳，或者……暗恋对象。”
她嘴角抽了下：“挺中二的。”
“但不冷冰冰啊。”他耸肩，“你看它发光的样子，像不像人在说话？”
她没接话，抱着图纸回了工作室。
下午三点，他偷偷看了一眼她的屏幕。
空白页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草图：一条细链缠绕指尖，末端坠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表面看似光滑，实则嵌入微型传感器。当手指靠近时，金属片会微微震动，并浮现一行浮雕小字——“今天也有好好想你”。
底下备注写着：基于皮温+脉搏识别触发显影机制。
他没出声，只是把笔袋里的红色荧光笔悄悄推到了她常用的位置。
傍晚，两人在餐厅吃面条。窗外天色渐暗，楼下的便利店亮起暖黄灯光。
她搅着碗里的葱花，突然开口：“如果最后做出来的东西没人懂呢？”
他停下筷子。
这不是技术问题，也不是市场问题。这是信心动摇的信号。
“你还记得巴黎那次吗？”他说，“他们说国潮不能登大雅之堂，结果呢？你不是靠数据赢的，是靠‘不服’。”
她抬头看他。
“现在也一样。”他轻轻转了下手里的筷子，“系统能看未来，但它看不到你画第一笔时的心跳。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她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每次开始画之前，都会先摸一下手腕？”
“因为你总说，设计是从脉搏开始的。”他笑了笑，“而且你左手腕那里有个小疤，每次激动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蹭它。”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说话。
面汤冒着热气，映着她眼睛里的光。
“我不是怕失败。”她声音低了些，“我是怕……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要是因为我的决定搞砸了，连退路都没有。”
“谁说没退路？”他夹起一块牛肉，“大不了回头我去写小说养你。”
“你小说版权分成比我多。”她瞪他。
“那我就少赚点。”他咧嘴，“反正棒棒糖不用花钱买。”
她终于笑了下，拿起手机打开工作室群聊，发了条消息：“明天上午十点，全员到岗。启动‘心跳回路’二期原型测试。”
消息发出后，她放下手机，看着他：“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下次看到你觉得有用的东西，别藏在素描本里。”她指了指脑袋，“直接说。我不一定立刻接受，但我想听。”
他点头：“行。”
“还有，”她补充，“别再用‘网上搜的’这种烂借口了。我知道你是特意找的。”
他眨眨眼：“那我说是梦里看见的？”
“再瞎扯，我就把你那些旧稿全挂拍卖网。”
“那是机密资料！”他捂住胸口，“那可是我小学写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手稿！”
“正好，给反向带货。”她冷笑，“标题就叫‘天才少年黑历史曝光’。”
他哀嚎一声趴桌上。
她看着他乱糟糟的刘海，忽然伸手拨开一点，露出他额角的小痣。
“别老低头。”她说，“你长得不赖，别浪费了。”
他抬起头，愣住。
她已经起身收拾碗筷：“走吧，回去加个班。我想到几个新点子。”
夜里九点，工作室灯还亮着。
她坐在主位，双手在绘图板上快速移动。屏幕上，一条新的设计线正在成型——不再是冷硬的电路纹，而是像藤蔓一样自然生长的导线结构，连接着六颗微型感应珠，分别对应指尖、掌心、手腕三处温度变化区域。
旁边备注写着：动态情感反馈系统V1.0。
陈星燃坐在角落整理资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的进度条。系统界面安静地悬浮在视野边缘，没有弹出任何新提示。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不再是他一个人盯着未来的碎片焦虑，而是她也开始主动往前走。
她停下笔，伸了个懒腰，转头问他：“你说，这系列叫什么名字好？”
他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颗草莓味棒棒糖，拆开包装塞嘴里。
“要不……叫‘听得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