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澜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问，昂着粉扑扑的小脸看向慕容承瑾。
慕容承瑾看着她生机勃勃的模样，眼中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他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
“郡主箭术超群，巾帼不让须眉。”他顿了顿，看向远处的靶心，语气平和地补充：
“只是，若能在箭离弦的瞬间，腕部再下沉半分，借助腰腹之力微调，或许箭势能更添三分凌厉与精准。”
顾千澜一愣，依言在心中模拟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
她西疆箭术讲究势大力沉，一往无前，却少了几分巧劲和变化。慕容承瑾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提点，竟直指关键！
她接过帕子，擦着汗，忍不住问道：“你……你也精通箭术？”
慕容承瑾微微摇头，目光有些悠远：“算不上精通。只是……年少时，一位故人曾痴迷此道，与她切磋多了，略懂些皮毛。”他口中的“故人”，自然是指慕知柔。
当年慕知柔在骑射武功上下过苦功，兄妹二人时常切磋。
他话语中的那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怀念与怅然，让顾千澜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那位“故人”，是谁？是他在大亓时的红颜知己吗？
她发现自己开始在意他的过去，在意他情绪细微的变化。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心慌。她明明是带着任务嫁过来的，是为了监视他，为了西疆的利益，怎么可以……对他动心？
大亓王宫几乎一片死寂。
十王殿内，药香与熏香交织，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偏殿一角的密室中，烛光昏暗，映照出席蓉烟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姣好面容。
她身着象征未来皇子妃身份的浅金宫装，本该是雍容华贵，此刻却鬓发散乱，一双美目赤红，死死盯着面前穿着普通宫人服饰、低眉顺眼的黄文燕。手指紧紧攥着袖口，上好的云锦料子被她掐出深深的褶皱。
“你……再说一遍？”席蓉烟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濒临爆发的疯狂。
黄文燕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低声道：“席姑娘，千真万确。南疆那边传来的密报，慕容承瑾——就是曾经的慕承瑾，已正式归位南疆王子。南疆王慕容瑛为他大办婚礼，迎娶了西疆节度使顾晏的嫡女，顾千澜郡主。婚礼极尽奢华，三方使臣观礼，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顺的南疆王储，娇妻在侧。”
“慕、承、瑾……”席蓉烟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吞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窝！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在慕茗茶肆煮茶论道，眉眼温和，气质清华。她是魏嵩义女，身份尊贵，自负美貌与才情，一心以为只有这样的自己才配得上惊才绝艳的慕承瑾。
可他呢？他眼中从未曾有过半分真实的温存！对自己明里暗里的示好，始终保持着疏离有礼的距离。
后来，魏嵩倒台，她失去依靠，恰逢嫡皇子萧珩失忆回宫，她搭上了皇后郑婉仪这条线，好不容易才谋得这“未来皇子妃”的身份，留在十王殿照顾这个昏迷不醒的萧珩。
她以为，只要站稳脚跟，总有一天……可她内心深处，始终未曾真正放下过对慕承瑾那份扭曲的执念。
而现在！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南疆王子！还娶了别的女人！一个西疆蛮女！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她还在大亓这滩浑水里挣扎，每日对着一个活死人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却能在南疆享受着尊荣，怀抱新人？！
巨大的落差感、被遗弃感、以及多年来求而不得的怨恨，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发！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慕承瑾！他也要付出代价！
“啊——！”
席蓉烟猛地一挥袖，将旁边小几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刺耳。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癫狂骇人，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精心维持的温婉形象。
黄文燕冷眼看着她失态，心中鄙夷更甚，却依旧垂首道：“席姑娘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席蓉烟猛地抓住黄文燕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声音尖利：
“他慕承瑾算什么东西！一个商贾之子，摇身一变成了王子？还敢娶顾千澜？他把我席蓉烟当什么？！把我们大亓当什么？！”
她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死死盯着黄文燕：“燕嬷嬷！你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毁了南疆！毁了慕容承瑾！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求饶！”
黄文燕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心中暗喜，知道这把刀已经磨得足够锋利了。
她压低声音，如同诱人堕落的魔魅：“席姑娘，西疆顾大帅，早有此意。只是需要……里应外合。”
“好！里应外合！”席蓉烟几乎是嘶吼着，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家国大义，如今也不在乎什么皇子妃的尊荣，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毁灭的欲望：
“你去告诉顾晏！只要他能帮我毁掉南疆，杀掉慕容承瑾！我席蓉烟，愿竭尽全力配合他！我知道大亓京城的布防细节，我知道皇后的一些隐秘计划，我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他传递消息，或者……在宫里制造混乱！”
她已经彻底疯狂，为了毁掉那个得不到的男人，不惜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黄文燕强压住心中的得意，故作担忧：“席姑娘，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
“没有一旦！”席蓉烟厉声打断，眼神狠戾如淬毒的匕首：
“我不管你们西疆要什么！我只要慕容承瑾死！只要南疆覆灭！快去告诉顾晏！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我需要他给我一个明确的计划！我要亲眼看到慕承瑾……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