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内唯有茶香袅袅。
慕知柔轻酌一口茶,茶汤在口中回转,伴着茶香,美目微眯,意味不明的看向裴昱。
“本王向来坦坦荡荡,何来恐惧之事?”裴昱呷了一口茶,语气随意。
慕知柔只抬眼看向裴昱尚未擦干的额鬓,轻笑不语,眼神狡黠。
裴昱捕捉到了这丝狡黠,心下骤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羞愧,故作轻松道:“那敢问茶博士,可知我方才所见,是何幻象?”
慕知柔轻拭茶盘,道:“玄纂凝光,因人而见,各是自见,就如殿下也不会知晓我方才所见,是为何象。”慕知柔又轻啜一口茶,“除非,二人心意相通,便会于象中,同时出现。”
裴昱瞬觉心下轻松不少,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但随即感觉心内仿佛又压下来更大一块石头。
看着慕知柔收茶敛席,裴昱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茶博士所见之象,可有湖水?可有扁舟?”
“未有。”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慕知柔都没有任何迟缓。
裴昱狐疑的看着慕知柔,看得毫不避讳,也看得分外仔细。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面前女子的眉眼,与方才象中的白衣少年极其相似。
于是裴昱不甘心的追问:“那敢问茶博士所见之象中,可有在下?”
其实,裴昱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慕知柔看到了刚才自己的所见之象,还是没有看到。
希望呢,是想与她心意相通
不希望呢,当然是不想让自己倾心的女子看到自己那副狼狈的鬼样子。毕竟自己可是大亓最最尊贵的皇子,是全天下贵女们爱慕的国民郎君。
男人的迷之自恋和盲目自信,真的是随时随地。
不过裴昱的确有如此自恋和自信的资本,也的确是天下贵女们最思慕的郎君,没有之一。
论相貌,裴昱丰神俊朗风度翩翩;论家世,他是皇帝唯一的皇子;论才情,他不仅满腹经纶又善书能绘,文武双全又通香晓茶。
的确,他能有什么恐惧呢。
慕知柔不语,只是优雅的缓吃一口茶,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茶案前漆盒上的纂纹。
“殿下可知在南疆,有个关于圣女的传说?”
裴昱笑了。
对于通古博今的裴昱,比起苦学那些枯燥的正史典籍好为将来继承大统做必要准备来说,他当然更喜欢张览那些有趣的野史秘辛。
别说是什么南疆圣女的传说了,就算是北境的狼人和西域的蛊族,他都敢说对他们的文化和动向了如指掌。
裴昱饮下一大口茶,瞬觉畅快。此时茶汤的温度刚好,顺条入喉,丝滑沁脾。又说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裴昱看着慕知柔的目光真真满是星星眼。
“茶博士可是想说,那南疆圣女能带领南疆一统天下的传言?”裴昱饶有兴趣的开口。不等慕知柔回答,他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个传言在他们南疆都传了五百多年了,他们定期就会冒出来个轮回转世的圣女,但要是真能带领他们称霸天下,又何必等了这几百年?”
“难道殿下不知,他们的传说,说的就是自圣女出世,五百年后会带领南疆子民一统天下?”慕知柔不疾不徐的语调伴着茶香,悠悠的回荡在雅室内。
茶台一旁的铜镶白玉狻猊香炉,氤氲袅袅,似一只蝴蝶正破茧而出。
裴昱一愣,看向慕知柔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审视。
若她只懂茶,只会茶,只看茶,她确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茶博士。
而此时端坐于自己面前的女人,心静如水,却让人没来由的想到心深似海这个词。
海,水。
一想到水,裴昱又顿觉周身发凉。
慕知柔清冷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玉手纤纤灵活翻腕,白皙的手指捏着滚烫的盖碗也没有丝毫的回避,指尖施力,原本的自然粉,变成了象牙白,更添剔透晶莹之感。
裴昱不解面前女子即使不是深闺碧玉,即便是商户之女,但因着茶博士的身份,也是高于普通商户小娘子的段位。但对于南疆传说竟比自己还了解?
这就未免有些不寻常了。
慕知柔虽未抬眼,却已料定了裴昱的疑惑,淡淡道:“是方才之象。”
“方才小女在为殿下侍茶时,所见之象,正是南疆圣女。”
清甜的语音未落,裴昱手中晃动的茶汤已暴露了他的震惊。
但他还是稳住了心神,换上一副懒散的神态,道:“幻象而已。不过,茶博士这道玄纂凝光着实精湛,这茶汤之色、之香、之气,实乃上上之乘。”
“殿下谬赞!”慕知柔颔首施礼,突然抬头直视裴昱,“但玄纂凝光茶气所现之象,无论是殿下所见,还是小女所见,都是与饮茶人的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
漂亮的桃花眸底,闪过一丝很难察觉的幽蓝“若不是过往经历,亦不是当下所惧,那就是未来之兆。并不是幻象!”